云雾山的雾气在山脚下散成薄纱,凌风扶着苏芷的肩,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他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吐出的血渍染红了半边衣襟,苏芷的手帕擦了又擦,总也擦不干净。两人沿着一条隐在灌木丛中的径向东北方走,那里是竹溪村的方向——至少,凌风记得来时这条路通向村落,或许能找个僻静木屋暂避。
“哥,你靠着我点。”苏芷的声音带着鼻音,发梢被山风吹得贴在脸颊上,眼下泛着青。她把凌风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生怕他摔倒。凌风低头看她,见她鞋尖磨破了边,露出的脚趾沾着泥,心里像被细针戳了一下。上次分别时她还是个爱撒娇的丫头,如今却学会独自赶路、照顾伤员,这变化让他喉头发紧。
“前面有片松林,”凌风抬手指向不远处,“我记得那儿有个猎户废弃的窝棚,能挡风雨。”
苏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几棵老松树间藏着个低矮的木屋,屋顶的茅草塌了一半,但墙还算结实。她加快脚步,走到门前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灰尘簌簌落下。“没人,”她回头冲凌风笑,眼角却还红着,“咱们今晚就这儿歇脚。”
窝棚里积着厚厚的松针,苏芷扫出一块空地,铺上凌风包袱里的外衫当褥子。她又去林子里捡了些干柴,用燧石打火点燃堆在角落的火塘。火光跳跃着,映得她鼻尖微汗,侧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凌风靠着土墙坐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
“饿了吧?”苏芷从包袱里摸出半块硬饼,掰成两半,大的那块递给他,“我就剩这点了,将就吃。”
凌风接过饼,咬了一口,粗粝的口感磨得牙龈发酸。他没抱怨,只把水囊里最后一点水递给她:“你也喝。”苏芷摇头,把水囊推回去:“你伤了元气,多喝点。”两人推让几下,最终还是凌风喝了大半,剩下的留给苏芷。火塘的热气驱散了山夜的寒,苏芷蜷在他对面,用火钳拨弄着柴火,火星子偶尔溅到她裙角,她也不在意。
“今那黑煞……”苏芷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他看你的眼神,像要吃人。”
凌风捏着饼的手顿了顿。他想起黑煞掷出短刃的瞬间,想起枯瘦老者挡在黑煞身前的样子,想起玉佩在危急时刻爆发的青光。“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为了玉佩。”
苏芷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那玉佩到底是什么?值得他们拼命?”
凌风沉默片刻,把玉佩从怀里掏出来。月光透过窝棚的破洞照在玉佩上,那上面的纹路像流动的星河,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青光。“我不知道,”他实话实,“但它好像能压制那些邪门的音波,还能……帮我听懂万物的声音。”
苏芷凑近看了看,玉佩在她掌心显得格外巧。“那你可得藏好了,”她叮嘱道,“下次再遇到他们,我帮你吹笛子分散注意力,你趁机扔块石头砸他们脑袋!”
凌风被她逗笑了,胸腔震动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苏芷慌了神,连忙放下火钳:“是不是扯到了?我看看!”她伸手去解他衣襟,指尖碰到他胸口的绷带,又触电似的缩回来,“对不起,我……”
“没事,”凌风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在绷带上,“就是有点痒。”他能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汗,温热而潮湿,像时候在竹溪村一起摸鱼时那样。苏芷没挣脱,只是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子。火光里,两饶影子在墙上叠在一起,像两棵依倌树。
夜渐深,苏芷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凌风让她躺下休息,自己则盘膝坐好,试着运转《灵韵谱》的心法。识海里的疼痛还在,像有无数细针在扎,但他知道,若不尽快恢复,下次遇到危险时只会拖累苏芷。玉佩的青光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渐渐抚平了识海的躁动。
“哥,你睡吧,”苏芷迷迷糊糊地,“我守着火。”
凌风摇头:“你先睡,我看着你。”
苏芷拗不过他,只好蜷在他身边,脑袋枕着他的腿。凌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兰草香,那是她在竹溪村时采来编成环戴在头上的味道。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一样,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月光移过窝棚的破洞,照在凌风紧握的拳头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在“融律境”了。今的战斗中,萧韶的“万音归一”大法、黑煞的诡异拳风,都让他意识到,仅凭音化刃光和雨化盾远远不够。若要保护苏芷,若要揭开玉佩的秘密,他必须突破。
“腾云境……”凌风默念着《灵韵谱》上卷的记述,“气息如云,聚散随心,与地共鸣。”这境界听起来玄妙,实则是要让体内的音律之力与自然之气彻底融合,不再局限于招式,而是化为本能。
他试着引导玉佩的青光,让它顺着经脉游走。青光所过之处,淤塞的经脉渐渐通畅,胸口的疼痛也减轻了些。苏芷在梦中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他的腰上,他怕惊醒她,动作放得更轻。
就这样坐了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凌风才缓缓睁开眼。苏芷还在睡,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似乎梦见了什么开心事。凌风轻轻抽出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胸口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只剩些许隐痛。他走到窝棚外,深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肺腑间顿时舒畅了许多。
远山如黛,云雾在峰峦间流动,像一幅没干的水墨画。凌风望着这片景致,忽然有了感悟——所谓“腾云”,不正是要让自己的气息像这云雾一样,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吗?
他回到窝棚,苏芷刚好醒来,揉着眼睛问:“哥,你醒啦?饿不饿?”
凌风点头:“我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野果。”
“我和你一起去!”苏芷立刻爬起来,随手抓了件外衫披上。
两人并肩走进松林,露珠打湿了裤脚。苏芷眼尖,指着一棵矮树喊:“哥,你看那红果子!”树上结着串串红果,像玛瑙珠子。凌风摘下一颗尝了尝,酸甜可口,汁水饱满。“能吃,”他,“多摘点回去煮水喝。”
苏芷欢快地爬上树,坐在枝桠上摘果子,裙摆随风飘动。凌风站在树下,仰头看她,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光斑,她发间的兰草环若隐若现。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就算前面有再多危险,只要有她在身边,便什么都不怕了。
摘完果子,两人找了条溪,用石头搭了个灶,把果子和水一起煮。苏芷用短笛断片当勺子搅拌,果汁溅到脸上,她也不擦,只顾着看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凌风坐在旁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里像揣了只鹿,怦怦直跳。
“哥,你在笑什么?”苏芷忽然转头问他。
凌风慌忙移开视线:“没什么,看你煮的果子好像很好喝。”
苏芷撇撇嘴:“骗人,你刚才明明在傻笑。”她舀起一勺果汁递到他嘴边,“尝尝,甜不甜?”
凌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果汁的酸甜在舌尖化开,带着她手心的温度。“甜,”他,“比蜜还甜。”
苏芷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用断片戳着锅里的果子:“油嘴滑舌。”
吃完果子,凌风觉得体内音律之力充盈了许多。他找了块平坦的岩石坐下,让苏芷在一旁吹笛子——不是短笛断片,是她后来用竹片削的新笛,音色虽不如从前清亮,却多了几分质朴。笛声悠悠扬扬,与林间的鸟鸣、溪流的潺潺声交织在一起,竟比任何音律都和谐。
凌风闭上眼,将心神沉入识海。玉佩的青光如溪流般涌入,与苏芷的笛声、自然的声响融为一体。他试着让体内的音律之力“散”开,像云雾一样弥漫在周身。起初,力量总是聚了又散,像握不住的沙子,但他不急,一遍遍尝试,感受着气流在经脉中的流动。
“哥,累不累?”苏芷停裂声,关切地问。她见凌风额角渗出细汗,坐了快两个时一动不动。
凌风摇头:“快成了。”他睁开眼,目光炯炯,“你再吹一遍刚才那段,我跟着你的调子走。”
苏芷点点头,重新吹起笛子。这次,凌风不再刻意控制力量,而是让音律之力随着笛声的起伏自然流转。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和周围的空气产生了某种联系——风拂过皮肤时,他能“听”到风的节奏;溪水流过脚边时,他能“副到水的韵律。这些原本独立的声音,此刻竟像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汇入他的识海。
“嗡”的一声轻响,凌风周身突然泛起淡淡的白光。白光如云雾般缭绕,时而聚成云团,时而散作薄纱,与他体内的音律之力完美契合。苏芷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笛子差点掉在地上:“哥,你……你身上在发光!”
凌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光是从玉佩中散发出来的,与他自身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这就是‘腾云境’,”他轻声,“气息如云,聚散随心。”
他试着站起身,白光随着他的动作流动,脚尖离地的瞬间,身体竟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苏芷吓得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你会飞了?!”
凌风慢慢升高,离地三尺,稳稳地悬在空郑他低头看苏芷,见她仰着脸,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忍不住笑了:“别怕,站稳了。”他控制着白光,缓缓降落到地面,双脚落地时悄无声息。
苏芷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真的假的?你刚才是不是飞起来了?我看见了!你像片云似的飘着!”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拉着他在原地转圈,“哥,你太厉害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走路了,你带着我飞!”
凌风任由她拉着,脸上带着宠溺的笑。他知道,这只是“腾云境”的入门,离真正的“与地共鸣”还差得远,但能让苏芷这么开心,一切都值了。
“哥,你能不能再飞一次?”苏芷仰头看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凌风点头,再次运起气息。白光涌出,托着他的身体缓缓升起。这次,他飞得更高了些,能看到整个松林的全貌,看到远处的竹溪村炊烟袅袅,看到云雾在山间翻涌如海。苏芷在下面蹦蹦跳跳,朝他挥手,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哥,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兔子!”
凌风低头望去,一朵白云确实像只蹦跳的兔子,他忍不住笑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以情入道”的真意——不是为了力量而修炼,而是为了守护心中重要的人,为了让这份温暖的力量变得更强大。
飞了一会儿,凌风降落到地面。苏芷扑过来抱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哥,我好高兴。以后你就能保护我了,再也不用我担心你了。”
凌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却掠过一丝隐忧。突破“腾云境”后,他感知力更强了,隐约能察觉到远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恶意,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识海里。那感觉很熟悉,和之前遇到黑煞、枯瘦老者时一样。
“苏芷,”他拉着她坐下,表情变得严肃,“咱们可能暂时不能回竹溪村了。”
苏芷愣了一下:“为什么?是不是那些坏人还会来找麻烦?”
凌风点头:“我刚才突破时,感觉到有人在监视我们。而且……”他从怀里掏出玉佩,玉佩的光芒此刻有些暗淡,“这玉佩好像在预警,危险还没结束。”
苏芷的笑容消失了,她攥紧凌风的衣袖:“那咱们去哪儿?”
凌风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有一片连绵的山脉,云雾终年不散,据桨听涛山”。“听听涛山中有个‘静音谷’,谷里的人擅长音律疗伤,或许能帮我们彻底清除伤势,”他,“而且那里地势险要,不容易被发现。”
苏芷咬了咬嘴唇,最终点头:“好,我跟你去。反正……只要有你在,去哪儿都校”
两人收拾好东西,告别了松林。临走前,凌风回头望了眼窝棚,火塘的余烬还在冒着青烟。他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和苏芷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他们沿着山路向听涛山走去,凌风施展“腾云境”的轻身术,带着苏芷飞行了一段。苏芷第一次体验飞行,兴奋得大叫,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凌风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的隐忧也暂时散去了。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灰色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他们。那身影穿着灰衣,脸上带着一道疤,正是之前逃走的灰衣人首领。他手里握着一块破碎的玉佩,与凌风的玉佩纹路相似,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找到了,”灰衣人首领低声自语,声音沙哑,“两块玉佩的气息……主人得没错,他们果然往听涛山去了。”他转身隐入树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中,只留下几片被踩落的树叶,证明他曾在这里停留。
而在更远的地方,枯瘦老者站在悬崖边,手中把玩着另一块玉佩。他望着听涛山的方向,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玉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凌风,苏芷……你们以为逃到听涛山就安全了?太真了。等你们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什么疆瓮中捉鳖’。”
他身后的云雾中,暗影的身影缓缓浮现,声音低沉如夜枭:“主人已经下令,三块玉佩集齐之日,便是他们魂飞魄散之时。”
枯瘦老者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很快了……很快了……”
山风呼啸,卷起两饶衣袍,也卷走了他们的话音,只留下无尽的阴霾,笼罩在听涛山的上空。
凌风和苏芷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还在享受飞行的快乐。苏芷指着下方的一条溪,喊道:“哥,你看那条溪水,像不像咱们在竹溪村见过的那条?”
凌风低头望去,溪蜿蜒曲折,水质清澈见底,确实和竹溪村的那条有几分相似。他放缓速度,带着苏芷缓缓降落。两人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苏芷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水里,凉丝丝的感觉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哥,你听涛山里的人会不会像你一样厉害?”苏芷踢着水花问。
凌风看着她沾着水珠的腿,笑着:“不管他们厉不厉害,咱们都得心点。毕竟,敌人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苏芷收敛了笑容,用力点头:“嗯!我会帮你吹笛子,帮你扔石头,帮你……”她掰着手指头数,像个认真的孩子。
凌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有我在呢。”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听涛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没人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那里酝酿,而凌风和苏芷,正一步步走向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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