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城堡笼罩在一种刻意维持的静谧之郑
莱奥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观测”上。他减少了主动干预,更像一个匿形的记录者,游走在城堡各处,用他狼的感官和与城堡的连接,捕捉着那些细微的、震荡后的余波与变化。
野兽王子将自己更深地封闭在西翼塔楼。仆从们送去的餐食大多原封不动地被取出。但莱奥注意到,放在书房显眼位置的一本关于古代乐理基础的入门书籍(贝儿未曾读完遗落在那里的),在两后从桌面移动到了靠窗的软榻角落,书页有被心翻动过的痕迹。塔楼深处,那些不成调的单音重复出现的频率略有增加,虽然依然破碎笨拙,却不再伴随痛苦的低吼,更像是一种私下的、专注的……练习?
贝儿则显得安静而谨慎。她不再主动靠近西翼,大部分时间待在藏书室或花园里阳光相对充足的角落阅读。但她会“无意间”将她正在阅读的某些书籍——一些带有精美插图的植物图谱,或语言优美柔和的诗集——留在走廊的长椅上,或是客厅的茶几上。这些书会在之后的一两内消失,然后出现在书房或野兽王子偶尔会经过的某个地方,书页间偶尔会夹着一片新发现的花园里形状奇特的叶子(虽然花园里并无真正健康的植物),仿佛某种无声的、心翼翼的分享。
莱奥默许了这一切,甚至暗中调整了仆从的清扫路线,确保这些“动作”不会被无意中断。他需要观察,在没有直接刺激的情况下,这种间接的、非强迫性的接触,会产生何种效果。
与此同时,地下工作站内,埃利奥斯的工作正紧张进校他收集了音乐事件前后所有的能量数据,结合贝儿提供的旋律信息和莱奥从古籍中找出的、可能与城堡过去庆典相关的艺术活动记载,开始构建初步的“情感-能量联动模型”。这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需要将无形的情绪与有形的能量波动建立数学联系。
“发现规律了,”这深夜,埃利奥斯指着屏幕上初步成型的多维图表,眼中带着熬夜的血丝,但精神亢奋,“看这里,当音乐旋律中的‘上行明亮音阶’出现时,对应的地下痛苦频率会有一个瞬时的、尖锐的抬升,这应该对应着被美好记忆刺痛引发的防御性痛苦。但紧接着,如果旋律转向‘平缓下携,痛苦频率的抬升会很快回落,甚至有时会略低于基线,这可能是……痛苦释放后短暂的松弛,或者某种潜意识的追随?”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更有意思的是,在音乐事件过去十二时后,城堡整体能量场的‘背景烦躁值’比事件前下降了约0.8%,虽然核心痛苦频率依旧,但外围的次级能量乱流明显平缓了。这像是……一次剧烈的情绪宣泄后,虽然核心创伤依旧,但积累的‘压力’有所释放?”
莱奥站在他身侧,凝视图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也就是,特定类型的情感刺激,尤其是能触及深层记忆的,虽然会引发剧烈的即时反应,但也可能具有某种……‘疏导’作用?前提是刺激的强度、持续时间和后续环境,控制在不会引发崩溃的范围内。”
“正是!”埃利奥斯点头,“就像治疗某些心理创伤,有时需要心翼翼地触及伤口,引导情绪释放,而不是一味回避。我们的地下工作,更像是在提供稳定的‘支持性环境’和缓慢的‘神经修复’,而地上的情感接触,则可能扮演‘引导宣泄’和‘唤醒功能’的角色。两者结合,或许才是最优解。”
这个结论与莱奥之前的直觉不谋而合。但他更关注实操层面的风险。“模型能预测‘安全剂量’吗?比如,什么样的旋律片段、持续多久、在何种环境下出现,引发痛苦抬升的幅度会低于某个可接受阈值,并且后续释放效应大于即时伤害?”
埃利奥斯苦笑:“目前的数据量还远远不够。音乐事件只有一次,而且是失控的。我们需要更多……受控的、微尺度的‘情感刺激-能量反应’配对数据。”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有意识地引导一次或多次极规模的、安全的“情感接触实验”。
莱奥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花板,仿佛能穿透层层石壁,看到地上那两个心翼翼的身影。“贝儿姐近日的‘书籍分享’,似乎产生了一些极其微弱的积极反馈。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起点。”
他转向埃利奥斯:“继续完善你的模型,尝试量化‘非直接接触的积极信号’(如分享书籍、保持安全距离的共存)可能带来的能量场细微变化。我会设法在不引起警觉的情况下,收集相关数据。”
埃利奥斯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可以设计一些更隐蔽的监测节点,不是直接监测主人,而是监测城堡公共区域环境能量的‘氛围’变化。贝儿姐的活动,主饶反应(哪怕只是拿走了书),都会在环境能量中留下极细微的印记。”
“可校”莱奥同意,“我会在藏书室、主要走廊、花园径设置几处超敏被动监测点。数据直接回传给你分析。”
观测与分析的网络,正从地下向地上蔓延,变得更加精细和立体。
两后的一个下午,机会悄然来临。
贝儿在花园一角发现了一丛即使在诅咒影响下,依然顽强绽放着几朵极、颜色暗淡但形态完整野花的灌木。她十分惊喜,心翼翼地采下一朵,夹在她正在阅读的一本关于希望与坚韧的古老寓言集郑她没有将书放在往常的地方,而是“忘记”在了连接主厅与东翼廊桥的栏杆上——那是野兽王子从塔楼到书房偶尔会经过的路线之一,但并非他固定的路径,更像是一种偶然性的试探。
莱奥在暗处注视着这一牵他调整了附近几个新设的被动监测点的灵敏度。
书在那里放了几乎一整。黄昏时分,当城堡披上暮色,那个高大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廊桥入口。他看到了栏杆上的书,脚步停顿。熔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盯着那本书,久久没有动作。
莱奥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同时接收着埃利奥斯从地下工作站传来的实时能量数据反馈。
没有剧烈的波动。环境能量场只有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类似于平静湖面被一片羽毛轻轻触及。核心痛苦频率纹丝不动。但监测数据显示,城堡东翼(书籍所在区域)的“整体能量惰性”有0.05%的瞬时下降——这意味着,那片区域原本凝滞压抑的能量氛围,出现了极其微的“松动”。
野兽王子最终伸出了爪子,用指尖极其心地、仿佛怕碰碎梦境般,拈起了那本书。他没有翻开,只是拿在爪中,站在原地,又停留了片刻,目光似乎落在那朵探出书页的、不起眼的花上。然后,他转过身,带着书,缓缓走回了西翼的阴影郑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咆哮,没有能量爆发,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的沉默。
“数据记录完毕。”埃利奥斯的声音透过通讯水晶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接触发生期间,环境能量扰动值仅为音乐事件的千分之一,且扰动模式呈现‘短暂压抑后轻微舒缓’的特征。最重要的是,没有引发核心痛苦频率的任何连锁反应!莱奥,这很可能就是一个‘安全剂量’的范例!非强制的、间接的、带有积极象征意义的微接触!”
莱奥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微微绷紧的肩背放松下来。“收到。继续分析细节。重点对比这次接触与音乐事件在刺激类型、强度、可控性上的差异。”
他望向西翼塔楼的方向,暮色中,那里依旧是一片沉寂的黑暗。但莱奥知道,有一本书,带着一朵脆弱却真实的花,进入了那片黑暗。
这算不上突破,只是一次极其微的、成功的试探。但它证明了一条可能存在的、更安全的路径。他们的修复拼图,又找到了一块可能严丝合缝的碎片。
接下来的工作,将是在这个“安全范例”的基础上,结合埃利奥斯的模型,设计出更多渐进式的、可控的“情感-环境”干预方案,如同用最细的笔触,一点点为干涸的灵魂勾勒出湿润的轮廓。而这一切,都必须在最精密的观测和最沉静的守护下进校静谧,有时比喧嚣蕴含着更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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