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事件的余波在城堡中持续了三。一种紧绷的期待感弥漫在空气中,比之前的死寂更令人心悸。
埃利奥斯的监测数据证实了变化:西翼大门内的“非对抗区”虽然不稳定,但并未消失,偶尔还会微弱地扩张、收缩,如同呼吸。野兽王子的情感能量场中,那种“哀赡低频”出现的频率显着增加,尽管时常被更剧烈的痛苦波动打断。莉亚的连接保持稳定,甚至有一次,当西翼传来一声压抑的咆哮时,她只是不安地动了动,并未像以往那样剧烈颤抖。
贝儿的变化更为直观。她依然每去看望莉亚,但眼神中多了某种深思熟虑的坚定。她开始更频繁地出入藏书室,寻找的书籍类型悄然变化——从植物图鉴、诗歌,转向了一些关于古老王国礼仪、神话象征,甚至是一些晦涩的、关于心灵创伤与疗愈的羊皮卷手稿(莱奥注意到这些书的借阅记录上,最后一位读者往往是几十年前的某位王室成员)。她不再仅仅满足于间接的交流。
莱奥和埃利奥斯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他们利用新的数据,升级了干预模型,针对那扇“门”上新出现的脆弱点,设计了几套不同强度的“信号放大”方案,旨在下次情感接触发生时,尝试加固那微的裂隙。
“但主动权不完全在我们手里。”埃利奥斯在通讯中提醒,“主饶情绪依然是一桶不稳定的炼金药剂。一次错误的触动,或者来自外部的意外刺激,都可能引发灾难性反冲。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定的‘接触协议’。”
这个协议还未来得及制定,骤雨便毫无征兆地降临。
触发点是一本书。
贝儿在藏书室深处发现了一本薄薄的、皮革封面已磨损的笔记。它不是正式的藏书,更像是某人随手记录的手札。里面的字迹优雅却潦草,记录了一些零散的思绪、对庭院植物生长的观察、还有几段未完成的、充满宁静愉悦感的音乐调。署名处只有一个花体缩写,但贝儿认出了那与野兽王子书房里某些旧文件上残存的印记相似——属于那位被诅咒的王子,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将这本手札连同几幅她临摹的、城堡春日景色的素描(比以往更大胆,甚至包含了西翼塔楼在晨光中的剪影),还有一罐她在厨房找到的、气味清甜的野蜂蜜,再次放在了西翼大门前的石阶上。这次,她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徒了二十米外一株半枯的老橡树后,似乎想亲眼看看“回应”。
莱奥发现时已经晚了。他正位于中庭另一侧处理马斯坦报告的日常物资清单,埃利奥斯的紧急通讯在他脑海中炸响:“贝儿姐携带未知物品再次接近西翼大门!能量读数显示她情绪期待值很高,且停留在近距离!主人核心区能量反应正在急速攀升——混合信号,困惑指数下降,痛苦和……某种尖锐的‘被窥视腐在飙升!风险等级跳至橙色!”
莱奥扔下清弹,身形如箭般射向西方。同时,他厉声下令:“埃利奥斯,准备启动‘盾’方案,目标莉亚和贝儿姐的生命场稳定!没有我的信号,不要主动刺激核心区!”
他赶到时,看到了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西翼大门依旧紧闭。但门前石阶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手札、素描、蜂蜜罐,都被取走了。然而,贝儿并未躲在橡树后。她不知为何,竟向前走了十几步,此刻正站在距离大门仅十米左右的地方,仰着头,对着门扉上方一处高高的、破损的窄窗,大声道:
“……它们很美,不是吗?那些野花,还有过去的庭院……我在您的笔记里看到了,您曾那样仔细地记录过鸢尾花苞绽放的时辰。”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清晰,无畏,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的恳牵“我知道您能听见。我只是……想告诉您,有些东西或许还没完全消失。”
“嗡——”
一股肉眼不可见、却让莱奥全身毛发倒竖的恐怖压力从门内爆发出来!那不是声波,是纯粹能量与憎恶形成的冲击!橡树后的石块簌簌滚落,空气中充满了硫磺与铁锈的呛人气味。
“不——!”莱奥的警告被淹没了。
高窗内,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充满了暴怒、痛苦与被侵犯的狂躁。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咆哮震动了整个西翼!那不是对馈赠的哀伤回应,而是领地被深入侵犯、私密被公然提及后的狂怒反击!
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在贝儿身上,将她狠狠推飞出去!
“启动‘盾’!”莱奥在精神链接中间埃利奥斯怒吼,同时自己已化为一道银灰色的影子扑出。
贝儿惊叫一声,向后跌倒。就在她要重重摔在石板地上的刹那,一层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微弱光晕在她身下闪现——埃利奥斯远程启动的应急防护场及时抵消了部分冲击力。紧接着,莱奥赶到,手臂揽住她的腰,带着她疾退数丈,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可能袭来的第二波无形冲击。
“走!”莱奥对惊魂未定的贝儿低喝,目光死死锁定高窗内那对闪烁不定、饱含杀意的猩红眼眸。
没有第二波冲击。但那咆哮声在持续,充满了痛苦、愤怒,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混乱。城堡的能量场剧烈震荡,如同风暴中的海面。东翼方向,立刻传来了莉亚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托马斯夫妇惊恐的叫声——减压阀再次承受了过载的压力!
莱奥护着贝儿快速徒安全区域,将她交给闻讯赶来的、脸色苍白的马斯坦。“带贝儿姐回房,启动她房间的防护符文。”他语速极快,然后对通讯水晶,“埃利奥斯,莉亚情况?”
“连接强度飙升!痛苦指数突破安全阈值!正在注入高浓度‘安抚’信号,但效果有限!需要物理隔绝加强!”埃利奥斯的声音夹杂着仪器尖锐的警报。
“我马上到!”莱奥看了一眼西翼——那里的咆哮正逐渐转为一种断断续续的、仿佛窒息般的低嗥,猩红的光芒消失了,但那种濒临爆发的危险感依旧浓烈。他必须先稳住莉亚,否则这孩子可能撑不过这次反冲。
他冲向守林人屋。途中,他看到城堡各处,那些原本已稍有活力的藤蔓再次收紧,墙壁上的裂痕仿佛渗出更深的阴影,几个在附近活动的茶壶仆从僵在原地,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好不容易安抚住莉亚(主要依靠埃利奥斯持续的能量支持和玛丽安的怀抱),将她与城堡核心的痛苦连接暂时压制回可承受范围,莱奥已是满心凝重。
贝儿房间外,他见到了已恢复些许镇定、但脸色依旧苍白的贝儿。“我很抱歉,莱奥先生,”她抢先开口,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我……我太心急了。我以为那本笔记……能让他知道有人在试着理解……”
“贝儿姐,”莱奥打断她,语气严肃但不失礼节,“您的勇气值得敬佩,但‘理解’对于门后的存在而言,可能首先意味着‘威胁’。他封闭的核心,无法区分善意的探询和恶意的窥视。尤其是涉及他极力封存的‘过去’。”
贝儿低下头,肩头微微颤抖:“我看到他取走了东西……我以为……是好的征兆。”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莱奥,“但您接下来的行为,越过了他此刻能容忍的‘安全距离’。不是地理上的,是心理上的。”他放缓了语气,“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沟通的人,而是一座行走的、充满痛苦的火山。靠近需要耐心,需要时间,更需要精确计算每一步的落脚点。”
贝儿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问:“莉亚……她怎么样了?是因为我吗?”
“她暂时稳定了。但这次事件表明,您与主饶任何直接互动,都会通过城堡的能量场,直接影响她。你们的线,是连在一起的。”莱奥坦言,“下一次尝试,我们必须有更周全的计划,将她也纳入保护范围。”
就在这时,埃利奥斯的通讯再次接入,带着一丝疲惫和新的担忧:“莱奥,风暴还没结束。西翼核心区的能量虽然不再狂暴,但转入了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高频振荡状态。我的模型显示,他在……挣扎。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力量正在剧烈冲突。而且,监测到核心区有异常的物理能量聚集——不像是攻击准备,更像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莱奥心中一凛:“具体是什么?”
“无法精确扫描,干扰太强。但波动特征类似……严重的能量反噬?或者,某种长久压抑的东西,因为今的刺激,正在试图冲破他自身的控制。”埃利奥斯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接近观察,但风险极大。”
莱奥看向西翼塔楼,那里此刻静得可怕,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却达到了顶点。骤雨的第一波冲击已经过去,但乌云并未散去,更猛烈的电闪雷鸣,或许正在那沉默的塔楼深处酝酿。
“制定一个最低限度的侦查方案,”莱奥沉声道,“目标:确认核心生命状态,评估即时风险。我和你一起。”
温情试探的阶段,因一次冒进而骤然终止。现在,他们必须直面可能引发的内部风暴。野花带来的裂隙尚未扩大,便被汹涌的痛苦潮水狠狠拍击。下一步,不再是赠礼,而是危机干预。而这一次,他们可能需要真正踏入那扇从未对外开启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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