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翼黑暗大厅内,尘埃缓缓沉降,空气中残留着能量激烈对冲后的灼热与微弱的臭氧气息。野兽王子庞大的身躯半跪于地,头颅低垂,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损的风箱。方才那凝聚新生意志的全力一击,不仅暂时击溃了诅咒恶意的反扑,也几乎榨干了他刚复苏的、本就脆弱的力量核心。暗金色的脉络在他体表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闪烁,彰显着与过往纯粹猩红截然不同的本质。
贝儿跪坐在他身侧,双手依旧紧紧捧着他那只巨大的前爪,掌心传来的温度依旧滚烫,却不再充满毁灭性的狂乱。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那是力量透支与剧烈痛苦后的虚脱,但在这颤抖之下,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如大地般稳固的东西正在沉淀——那是**觉醒的意志**,是**责任的重量**,是**数百年来第一次,他明确知晓自己“要做什么”**。
“你……还好吗?”贝儿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
野兽王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曾浸满猩红与痛苦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暴风雨洗礼过的夜空,猩红几乎褪尽,只余下深邃的、接近墨蓝的底色,而之前那些暗金色的脉络,已不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流光,而是深深地**烙印**在了瞳孔的纹理之中,化作点点细碎而恒定的金色星芒。这双眼睛,依然巨大、依然非人,却不再令人本能恐惧,反而透出一种沉重的、悲悯的威严,以及一丝深藏的疲惫。
“……还……活着。”他沙哑地开口,声音比之前更破碎,却奇异地更清晰,每个音节都像从沉重的过往中艰难剥离出来。“而且……清醒。”他补充道,目光落在自己依旧被贝儿捧着的爪子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那金色的星芒微微闪烁,“你……一直都在。”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确认。在方才那意识几乎被痛苦与力量洪流撕裂的瞬间,她掌心微凉的触感和坚定不移的意念,如同最坚固的缆绳,将他从彻底迷失的边缘拉了回来。
贝儿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却努力想给他一个笑容。“我当然在。我们好的。”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并非攻击,亦非痛苦。大厅中央,那座沉寂的王座,其靠背中央那块巨大的契约印记宝石,**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混乱的幽蓝净化或污浊黑暗,也不是新生的暗金,而是一种**柔和、纯净、如同月光洒落清泉般的银白色光辉**。
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与**神圣感**。它照亮了王座周围一片区域,也映亮了野兽王子和贝儿的脸庞。
紧接着,一个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并非守护灵那种威严、古老、带着净化意志的轰鸣,而是一个更加**温和、平静、如同智慧长者低语**的声音,用的是某种极其古老、却能被灵魂直接理解的语言:
**「被束缚的守护者……被污染的核心……吾,契约之灵,古老誓约的见证与记录。」**
野兽王子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望向王座,金色的星芒剧烈闪烁,充满了惊疑与一种深藏的、仿佛血脉被呼唤的战栗。贝儿也感到一阵灵魂上的悸动。
**「漫长岁月,吾与地脉守护灵一同沉睡,被侵蚀,被扭曲。感谢你们……」** 意念指向野兽王子。
**「守护者的后代,你的灵魂承载着誓约,亦承受着违背誓约的苦果。诅咒源于贪婪对守护的侵蚀,痛苦因此而生,并污染了与你灵魂绑定的契约核心。然,汝之意志并未彻底沉沦。方才为保护弱生命而挥出的、蕴含守护真意的一击,与这位少女持续不断的纯净共鸣,已初步剥离了诅咒最表层的、具有恶念的‘意志外壳’,显露出了其下……原本的契约基石。」**
随着契约之灵的低语,王座印记的银白光芒流转,在空中投映出一幅模糊却逐渐清晰的**能量结构图**。图景中央,是一团被厚重污浊黑雾包裹的、剧烈挣扎的暗影(代表诅咒核心),但此刻,黑雾的外层正在剥落、消散,露出了内里一块虽然布满裂痕、却散发出稳定暗金色光芒的**复杂符文基座**——那正是未被完全污染的、原始的“守护契约”在灵魂层面的显化!
**「守护之基仍在。诅咒如藤蔓缠绕其上,汲取痛苦为生,但根基未毁。」** 契约之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地脉守护灵的力量(幽蓝光芒)正在外部清扫这些无主的诅咒藤蔓残余。而你,守护者的后代,你需要做的,是运用你刚刚觉醒的、源自这契约基石的意志与力量(暗金光芒),从内部,将这些仍与基座深植的、最具毒性的诅咒‘根须’,逐一拔除、净化。这是一个……只能由你自己完成的手术,痛苦将深入灵魂。」**
野兽王子凝视着那能量图景,尤其是其中代表自己的、布满裂痕的暗金色基座,巨大的身躯微微发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最终真相的沉重与……**决意**。他明白了,自己既是病人,也是医生。真正的解脱,不是等待外部的拯救,而是从自身开始,剜除腐肉。
**「少女,」** 契约之灵的意念转向贝儿,**「你的心灵是他的‘灯塔’与‘镇痛剂’。你需要引导你的意识,更深地与他觉醒的契约之力(暗金)共鸣,在他进行内部净化时,为他提供稳定的‘坐标’,分担一部分灵魂层面的剧痛,并用你纯粹的‘生’之意志,去滋养那些被净化后露出的、脆弱的契约裂痕,帮助它们愈合。」**
这比之前任何尝试都要凶险万分。贝儿需要主动将精神深入他的灵魂战场,与他共同承受那“刮骨疗毒”的极致痛苦。
贝儿脸色苍白,却没有任何犹豫。她看向野兽王子,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坚定:“我准备好了。告诉我该怎么做。”
野兽王子却猛地摇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抗拒声:“不……太危险!你会……被卷入……可能……回不来!”他试图抽回自己的爪子,第一次对她流露出强烈的保护性拒绝。
“如果没有我,你可能会在痛苦中再次迷失,或者力量失控,前功尽弃。”贝儿紧紧抓住他的爪子不放,声音轻柔却如磐石,“契约之灵了,我是‘灯塔’。没有灯塔,船怎么在暴风雨中找到方向?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看进他眼底的金色星芒。在那目光中,野兽王子看到了无畏,看到了信任,也看到了……某种令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深沉的情福他沉默着,挣扎着,最终,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紧绷的抵抗一点点瓦解。他低下巨大的头颅,喉咙里发出一声妥协般的、长长的叹息。
“……跟着我。”他最终,声音沙哑,“如果……太痛苦……就离开。不要……勉强。”
贝儿用力点头。
契约之灵的银白光芒变得明亮了一些,如同指引:**「那么,开始吧。」**
银白光芒分出一缕,轻柔地笼罩住贝儿和野兽王子。贝儿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暖而威严的力量包裹、牵引。她闭上眼睛,放松全部心神,任由自己的感知顺着与野兽王子双手交握的通道,向他灵魂深处那布满裂痕的暗金色基座沉去。
与此同时,野兽王子也凝聚起全部刚刚复苏的、微弱的暗金力量与清醒意志,咬紧牙关,主动迎向了那些深植于契约基座中的、最顽固的诅咒“根须”。
**净化,从灵魂最深处开始。**
***
东翼,压力骤减的屋外。
莱奥感知到西翼方向传来的、那种截然不同的、稳定而神圣的能量波动(契约之灵的银光),以及贝儿与王子那深入灵魂联结的气息,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一松。他看了一眼屋内已经平静睡去的莉亚,和相拥而泣、喜极而托马斯的玛丽安夫妇,知道这边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立刻接通与地下工作站的通讯:“埃利奥斯,汇报情况。”
埃利奥斯的声音传来,带着极度的疲惫,却又难掩兴奋:“西翼核心区出现高纯度、高秩序能量反应!是契约本源力量!王子殿下和贝儿姐正在进行深层灵魂层面的协同净化!外部诅咒能量正在被地脉守护灵系统性地清扫!城堡整体能量场稳定性以指数级提升!结构崩塌停止了!我的……他们做到了!他们真的触发了最终净化程序!”
莱奥静静地听着,银灰色的眼眸望向西翼塔楼的方向,那里不再有痛苦的黑潮涌出,只有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混合着银白与暗金的辉光隐隐透出。良久,他才低声道:“你那边安全了?”
“暂时安全。能量乱流平息了大半。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埃利奥斯的声音透出浓浓的倦意,以及一种任务即将完成的释然。
“留在工作站,保持监测。我处理完这边,过去接你。”莱奥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埃利奥斯没有争辩,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切断通讯,莱奥安排马斯坦接手东翼的后续安抚与巡查工作,自己则如一道轻烟,再次掠向城堡深处。他的目的地,首先是西翼大门外,确认那最后的净化过程没有引发外部风险;然后,是地下,将那个透支了精力、却可能还强撑着不肯休息的科学家,带回到安全的地方。
光已做出抉择,深入最深的黑暗,去点燃那最后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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