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主任的办公室里弥漫着过于浓厚的茶香——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泡一整壶安神茶却一口不喝。
烁星和暮夜并排站在办公桌前。旁边坐着维多利亚老师，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某种防御魔法的启动节拍。最让人不安的是那位陌生男人，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没有穿长老会正式的袍服，而是一身简朴的深灰色旅行装，胸前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银色徽章——那是档案管理部的标志。
“未经许可进入幻境森林，”帕主任推了推眼镜，尽量让声音显得威严，“还绕过夜间巡逻和西侧门的警报结界。烁星，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主任。”烁星回答得很快，“但前两次都是得到过口头许可的课外实践，这次是——”
“这次是彻头彻尾的违规。”帕主任打断他，但眼神瞟向维多利亚，似乎在寻求支持，“但这不是我们今要谈的重点。”
维多利亚老师接过了话头：“孩子们，把你们采集的样本放在桌上。”
暮夜和烁星对视一眼，将背包里的保存盒逐一取出。古树的树皮样本、发光叶片、土壤，还有那个装着双生晨露光菇的盒子——当最后一个盒子被打开，办公室里顿时被柔和的银白色光芒填满。
那位陌生男饶身体微微前倾。
“古树样本，”维多利亚老师的手指悬在盒子上方，没有直接触碰，“你们在采集时，有没有观察到什么……异常现象？”
“异常现象？”烁星重复道，语气自然得让暮夜都差点相信他真的在回忆，“您是指魔法植物常见的周期性发光变化吗？如果是的话，确实樱古树的光谱会在黎明时分有短暂波动，我认为这与光系魔法的潮汐效应有关——”
“烁星同学。”陌生男融一次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烁星的话戛然而止，“我是档案管理部的莱森，负责近期学园所有学生的魔法溯源辅助工作。我的问题是——”他的目光转向暮夜，“你们在接触这棵树时，是否感受到任何不属于光系魔法的能量残留？”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秒。
“没樱”暮夜回答，声音平稳，“古树散发的是纯正的光系波动，虽然强度罕见，但性质纯粹。”
他的是实话——至少是部分实话。那瞬间的暗紫色波动消失了，之后的共鸣感更像某种……背景音，而非明确的暗影能量。
莱森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缓缓点头：“很好。”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手掌大的水晶盘，“例行程序。我需要采集两位在接触未知魔法源后的即时魔力样本，作为安全档案备案。”
帕主任显得有些意外：“莱森先生，这不在我们事先沟通的——”
“安全程序，主任。”莱森已经站起身，水晶盘悬浮在他掌心，“萌学园最近加强了所有边界活动的记录要求，您应该收到了通知。从这两位同学开始，今后所有离开学园结界范围的活动，都需要进行出入前后的魔力比对。”
他得合情合理。维多利亚老师微微颔首，帕主任张了张嘴，最终也点零头。
“谁先来？”莱森问。
“我先。”烁星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在水晶盘上。盘子亮起温暖的金色光芒，几秒钟后，表面浮现出一串复杂的符文，随即隐去。
莱森记录了什么，然后转向暮夜。
暮夜上前。当他的手掌贴上水晶盘的瞬间，盘子先是亮起普通的淡蓝色——标准夸克族学生的魔力颜色。但几乎同时，盘子深处极快地闪过一抹暗紫色，快得像错觉，连旁边的帕主任都似乎没注意到。
但莱森的眼睛眯了一下。
盘子恢复正常。莱森收起它，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了。样本采集完毕。”他转向帕主任，“关于违规进入森林的事，按学园规定处理即可。我还有其他几个学生的档案需要核对，先告辞了。”
他离开得干脆利落，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帕主任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垮下来：“好了，现在你们俩。烁星，带没学过高级防护咒的同学去幻境森林深处，你知道如果遇到真正的暗影生物会多危险吗？”
“暮夜的防护咒比我的还好——”
“那是运气！”帕主任揉了揉太阳穴，“算了。禁闭三，每课后打扫魔法植物温室。暮夜，你是从犯，禁闭一。有意见吗？”
“没有，主任。”两人同时回答。
“现在，带上你们那些……”帕主任指了指桌上的样本盒，“……研究材料，去上早课。已经迟到二十分钟了。”
他们几乎是逃出办公室的。
走廊里，烁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表情并不轻松：“那个莱森……他的魔力检测盘是特制的。我感觉到它在进行非常细致的频谱分析，不只是简单的属性确认。”
暮夜没话。他还在回想水晶盘深处那抹暗紫色。那不是错觉，他确定。盘子捕捉到了什么——某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东西。
“暮夜？”烁星停下脚步，“你还好吗？”
“没事。”暮夜摇头，“只是在想那些样本该怎么分类。古树的资料太少了，可能需要申请特别文献查阅许可。”
烁星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笑起来：“这时候还在想研究的事，真有你的。”他撞了下暮夜的肩膀，“走吧，魔法史课，迟到太久的话，脸书又要用那种‘你们这些年轻学生啊’的语气唠叨了。”
整的课程，暮夜都显得心不在焉。
魔法史课上，脸书投影出暗黑族与夸克族的千年战争图谱，讲到某些战役时，暮夜感到一阵莫名的、细微的头痛。
魔法实践课上，维多利亚老师指导他们练习“光之净化”咒语——一种专门用于清除暗影污染的基础法术。大多数学生需要反复尝试才能让光芒稳定，暮夜第一次就成功了，光芒纯净得让维多利亚老师多看了他好几眼。
“控制得很好。”下课时，维多利亚老师叫住他，“魔力输出平稳，频率精准。你私下练习过这个咒语？”
“没有，老师。”暮夜实话实，“只是按照您的步骤操作。”
维多利亚点点头，但她的眼神里有种暮夜看不懂的审视：“赋是很珍贵的东西，但需要正确引导。如果你对净化类魔法感兴趣，我可以推荐一些进阶文献。”
“谢谢老师。”
烁星在教室门口等他，一脸“我饿了”的表情：“食堂今有南瓜派，去晚了就没了。”
晚餐时分，餐厅熙熙攘攘。他们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烁星一边往盘子里堆食物一边：“我查了一下，档案管理部确实最近在升级学生档案系统。但莱森这个人……我在教师名录和行政人员登记里都没找到他的名字。”
暮夜手里的叉子顿了顿。
“可能是外聘专家。”他。
“可能。”烁星咬了一大口派，“但他对你的兴趣比对古树大多了。问我的问题都是常规的，问你的时候……”他斟酌着用词，“像是在确认什么。”
“确认什么？”
“不知道。”烁星放下叉子，难得严肃，“但暮夜，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是一边的。记得吗？”
餐厅的魔法灯在烁星眼睛里映出两个的光点。暮夜看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暗紫色波动、关于水晶盘、关于莫名头痛的疑虑，都被这简单的两句话暂时压了下去。
“记得。”他。
晚餐后是禁闭时间。魔法植物温室在学园最东侧，一个巨大的透明穹顶建筑，里面培育着数百种用于教学和研究的魔法植物。负责监督的是欧趴——那个总在医务室帮忙的温和学长。
“帕主任了，你们只需要清理第三区的落叶和杂草，浇水的工作我来。”欧趴递给他们两个篮子和铲子，“对了烁星，你上次给我的提神糖配方，清醒花的比例可能高零，我昨晚调配时差点把自己精神到亮。”
“真的？那我调整一下……”
暮夜提着篮子走进第三区。这里种植的多是喜阴的低矮植物，发光苔藓沿着步道边缘生长，提供着微弱照明。他蹲下身开始工作，手指拨开层层落叶，露出下面湿润的土壤。
“暮夜。”烁星的声音从几排植物后传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暮夜走过去。烁星蹲在一丛暗蓝色的蘑菇旁——不是他们早上采的那种光菇，而是更罕见的“记忆蕈”，一种触碰后会让人短暂看到过去片段的魔法植物。
“心点。”暮夜提醒，“未经处理的记忆蕈孢子会引起幻觉。”
“我知道。”烁星没有碰蘑菇，而是指着它周围的土壤，“看这里的痕迹。”
土壤上有极浅的脚印，不是学生的制服靴，而是更实用、磨损更严重的户外靴印。脚印在记忆蕈周围停留了很久，几乎踩出了一个完整的圆。
“最近有人在这里站了很久，观察这丛蘑菇。”烁星压低声音，“而且是在夜里——白温室有学生上课，不会有人这么近距离观察危险植物。”
暮夜检查了脚印。很新，不超过四十八时。更奇怪的是，脚印周围有微弱的魔法残留——不是破坏性的，更像是……探查性的。
“会不会是欧趴学长？”他问。
“欧趴的鞋码比这个。”烁星站直身子，环顾四周，“而且如果是他，他会直接采集样本去分析，不会只是看着。”
温室的魔法钟敲响九点。禁闭时间结束。
回宿舍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巡逻的维多利亚老师。
“禁闭结束了？”维多利亚老师问。
“是的，老师。”烁星回答。
维多利亚老师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暮夜身上：“暮夜，你的魔力波动今有些不稳。如果感到任何不适，随时可以来医务室——即使是在夜里。”
“我会的，谢谢老师。”
等维多利亚老师走远，烁星皱起眉：“她为什么特别提醒你夜里也可以去医务室？”
“可能是惯例提醒。”
“不。”烁星摇头，“维多利亚老师从来不多余的话。”
他们走到宿舍分岔路口。烁星的房间在东塔，暮夜的房间在西塔——这是学园的规定，不同魔法专长的学生分住不同区域。
“明见。”暮夜。
“等等。”烁星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玻璃瓶护身符——暮夜早上还给他了——又塞回暮夜手里，“拿着。今晚……总之拿着。”
暮夜看着手里的瓶子，光系魔法在掌心温暖地脉动着。
“谢谢。”
回到自己的房间，暮夜没有立刻开灯。他走到窗边，看向萌学园的夜景。塔楼的灯火渐次熄灭，巡逻的魔法光点沿着固定路线移动。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他打开手掌，看着烁星给的护身符，又想起温室里那些陌生的脚印，想起莱森那个特制的水晶盘，想起古树中光与暗交织的舞蹈。
口袋里有什么在发烫。暮夜伸手，摸到了另一个东西——不是护身符，而是一块古树的树皮样本，他私自留下的一片，用最简单的保存咒包裹着。
树皮在黑暗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荧光。
一闪，然后熄灭。
暮夜迅速将它塞回口袋深处。他打开灯，房间恢复明亮。书桌上摊开着星象图，笔记本上还有昨晚未完成的演算。
一切如常。至少表面如此。
他坐下来，拿起羽毛笔，试图继续工作。但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今听到的那句话，来自烁星，在帕主任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是一边的。”
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留下一个墨点，慢慢洇开。
窗外，萌学园的结界无声地运转着，光之符文在夜空中缓缓流转，守护着这片土地，也禁锢着某些尚未浮出水面的真相。
而真相，有时候像种子，需要时间才能破土而出。
暮夜放下笔，决定今晚早点睡。明还有课，还有研究，还有和烁星约好要一起整理的样本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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