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研究室里，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
暮夜站在房间中央，脚下是用银粉绘制的复杂法阵，每一个符文都闪烁着微弱的冷光。艾莉丝徒墙边，双手交叠在身前，表情是专注的观察者模样，但她的眼睛——那双温和的浅褐色眼睛——此刻像精确的仪器，记录着暮夜每一丝魔力波动。
“放松，暮夜。”维多利亚的声音平静得像在指导最普通的练习，“这只是基础检测，评估你体内能量结构的稳定性。”
但暮夜知道不是。胸前的古树样本烫得惊人，玫瑰与蛇的纹路仿佛要灼穿口袋布料，烙印在他皮肤上。他能感觉到，法阵正在激活——不是检测，是**唤醒**。
“闭上眼睛，感受能量的流动。”维多利亚抬起手，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光晕，那是她独有的引导魔法，“告诉我你感知到什么。”
暮夜依言闭眼。黑暗中，魔力如河流般在体内循环，但今，河流中有异物——五颗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种子”，悬浮在关键的魔力节点上，像沉睡的水母，随着能量流轻轻飘荡。
艾莉丝植入的种子。
“我感觉到……”暮夜斟酌用词，“能量节点比平时更活跃。”
“很好。”维多利亚的魔法像温柔的蛛丝，开始触碰那些种子，“现在，试着主动刺激这些节点。用你的意识去接触它们。”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暮夜迟疑了一瞬。他想起烁星在走廊里的宣言——“永远永远的超级好朋友”，想起那固执的、近乎孩子气的占有欲。他不能在这里失去控制，不能成为维多利亚计划的傀儡。
但他也不能直接反抗。古树样本的预警是真实的，维多利亚的力量深不可测，艾莉丝就在旁边——如果现在爆发冲突，他可能无法安全离开。
“我试试。”暮夜，同时将一部分意识沉入深处，触及古树样本。
就在他的意念触碰到第一颗种子的瞬间——
**世界撕裂了。**
不，不是真实的世界，是**感知**。视野被强行分裂成两半：一半是研究室，维多利亚和艾莉丝站在金光中；另一半是……黑暗。无垠的、温柔的、仿佛回到母体的黑暗。黑暗中有声音，古老得像星辰的叹息：
*“……终于……”*
*“……共鸣者……”*
*“……醒来……”*
种子开始发芽。
不是植物性的生长，是魔法结构的**展开**——精密的能量丝线从种子核心伸出，像神经突触，迅速连接上暮夜的魔力流动路径。五颗种子，五条路径，它们正在编织一张**网**，一张要覆盖并整合暮夜整个能量系统的网。
“抵抗它。”维多利亚的声音突然变流，带着一丝急促，“不要完全接纳，保持自主意识！艾莉丝！”
“明白。”艾莉丝向前一步，双手抬起，掌心对准暮夜。她身上散发出与种子同频的共鸣波动——她是种子的制造者，也是控制者。
但暮夜已经听不太清她们的话。黑暗的诱惑太强了，那种回归本源的感觉，那种“终于找到归属”的错觉，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直到古树样本**燃烧**起来。
不是温度上的燃烧，是能量的爆发——暗紫色的光芒从暮夜胸口迸发，冲破衣服的遮蔽，在空气中凝聚成那个玫瑰与蛇的图腾。玫瑰绽放，蛇昂首，两种意象对抗又交融。
维多利亚倒抽一口冷气：“这是……”
艾莉丝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不可能！古树样本怎么会有自主防御——”
古树的光芒与种子的网络碰撞。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无声的**侵蚀**——玫瑰的花瓣化作光点，落在能量丝线上，将它们染成暗紫色；蛇的虚影缠绕上种子核心，不是绞杀，是**转化**。
种子开始改变。它们的频率偏移了，从艾莉丝设定的“控制与引导”，转向某种更古老、更混沌的模式——属于古树，属于暮夜体内沉睡秘密的模式。
“停下！”维多利亚厉声道，金色魔法全力输出，试图压制古树样本的异变。
但太迟了。
最后一颗种子完成转化的瞬间，暮夜睁开了眼睛。
他的左眼是正常的深褐色，右眼——却浮动着完整的玫瑰与蛇纹，暗紫色的光芒在其中流转。
“老师。”暮夜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检测结束了吗？”
维多利亚盯着他，良久，缓缓放下手。法阵的光芒熄灭，研究室的压力骤然消散。
“……结束了。”她，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你的体质比我想象的更……特殊。古树样本似乎与你有深层的共鸣。”
“是的。”暮夜简单地回答，右眼的异象渐渐消退，“如果没事的话，我该走了。烁星在等我。”
他提到烁星的名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艾莉丝想要什么，但维多利亚抬手制止了她。
“去吧。”维多利亚，“好好休息。今的检测数据很有价值，我们……下次再继续。”
暮夜点头，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维多利亚的审视，艾莉丝的不甘——但他没有回头。
门在身后关上。
***
烁星在塔楼下的古槐树旁踱步，这是第十五圈。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二十分钟。评估应该只需要一时，维多利亚从不会拖堂。出事了——这个念头像荆棘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就在他几乎要冲上去敲门时，塔楼的门开了。
暮夜走出来，脚步很稳，但脸色苍白得吓人。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衬得那份苍白几乎透明。
“暮夜！”烁星冲过去，手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样？她对你做了什么？”
暮夜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涣散，但看到烁星的瞬间，焦点迅速凝聚。
“她激活了种子。”暮夜的声音很轻，“但古树样本……干预了。种子被转化了，现在它们……属于我。”
“什么意思？”烁星的手收紧，“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暮夜突然倒向他。
不是晕倒，是**依靠**。暮夜的额头抵在烁星肩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过来，像是终于撑到极限，卸下了所有伪装。
“很累。”暮夜低声，“控制它们……消耗很大。”
烁星僵了一瞬，然后手臂环过暮夜的背，将他稳稳接住。这个姿势近乎拥抱，暮夜的呼吸扫过他的颈侧，温热而急促。
“我扶你回宿舍。”烁星，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等一下。”暮夜，但没有动，“就这样……一会儿。”
于是他们就这样站在古槐树下，暮夜靠在烁星肩上，烁星的手臂环着他。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路过的学生投来目光——惊讶的、好奇的、了然的。但这一次，烁星完全不在意。让所有人看吧，让他们都知道，暮夜累的时候会靠着他，只有他能接住。
良久，暮夜直起身，但手还搭在烁星手臂上。
“种子现在是我的了。”他，眼神恢复了清明，“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每一个细节。维多利亚想要用它们引导甚至控制我的‘唤醒’，但古树样本改变了它们的本质——现在它们是我的感官延伸，是我感知深层魔力的工具。”
“那艾莉丝呢？她还能控制它们吗？”
“不能了。”暮夜摇头，“链接断了。但她应该能感知到变故，所以维多利亚才放我走——她们需要重新评估情况。”
烁星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眉：“这意味着她们知道你脱离了控制，接下来可能会有更激进的行动。”
“我知道。”暮夜，“所以我们得加快速度。回宿舍，我把在评估之看到’的东西告诉你。”
***
暮夜的宿舍里，窗帘拉上了，只开了一盏台灯。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书桌，上面摊着古树样本、烁星查到的资料，以及暮夜刚画出的几张草图。
“当种子被激活时，我看到了两个画面。”暮夜用铅笔点着草图，“第一个，是维多利亚和另一个饶对话——在很暗的地方，可能是地下密室。那个人背对着我，只看到轮廓，是个女性，长发，穿着不是萌学园的制服。”
“她：‘进度太慢了。我需要容器在月蚀之夜前完全觉醒。’”
“维多利亚回答：‘他的体质有自我保护机制，强行加速会崩溃。’”
“那个女人笑了——笑声很冷，像金属摩擦。她：‘崩溃了就重做。我们又不是只有一个备选。只是这个最完美，不是吗？’”
烁星的脸色沉下来：“重做？备选？她们把你当什么？实验品？”
“第二个画面更模糊。”暮夜继续，“是那个女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装置前。装置的核心是一团不断扭曲的黑暗能量，形状像心脏，在跳动。周围有无数管道连接，管子里流动着各种颜色的光——我认出其中几种，是萌学园能量系统的颜色。”
“她在抽取萌学园的能量，喂养那个黑暗心脏。”烁星得出结论，“而且听她的意思，你可能是她制造的‘容器’之一，只是最完美的一个。那么其他的‘备选’在哪里？还有多少像你一样的人？”
暮夜沉默。这个可能性太沉重了。
“还有一件事。”他最后，“在画面闪过的瞬间，我听到一个词——不是维多利亚或那个女人的，像是背景音，或者……那个黑暗心脏的低语。”
“什么词？”
“**悲愿**。”
房间里安静下来。台灯的光在暮夜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形成一片扇形的暗影。烁星看着，突然很想伸手碰一碰——确认这个人是真实的，不是会被“重做”或“替换”的实验品。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手指轻轻拂过暮夜的眼角，触感温热。暮夜抬眼看他，眼神里有询问，但没有躲开。
“我不会让她们带走你。”烁星，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像誓言，“不管你是‘容器’还是什么，你都是暮夜，我的研究搭档，我的——”
他停住了。那个词在喉咙里打转——“永远永远的超级好朋友”已经不够了，太轻了，像孩子的玩具誓言。他想要更重的，更真实的，更……专属的。
“你的什么？”暮夜问，声音也很轻。
烁星的手滑下来，握住暮夜的手腕。那里有脉搏在跳动，平稳而有力。
“我的。”他只了这两个字。
但暮夜听懂了。他反手握住烁星的手，手指交错，扣紧。
“我是你的。”暮夜，然后补充，“你也是我的。”
这是宣言，比任何公开场合的宣告都更私密，更真实。台灯的光把他们紧握的手照得很亮，指节微微发白，因为握得太用力，像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接下来怎么办？”良久，烁星问，手却没有松开。
“我们要查清楚‘悲愿’是谁。”暮夜，“还有那些‘备选容器’在那里。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完全掌控被转化的种子——它们现在是我的优势，我能用它们反向感知维多利亚和艾莉丝的行动。”
“太危险了，如果她们发现——”
“她们已经发现了。”暮夜摇头，“但她们不知道种子被转化到什么程度。我会心，只用最表层的感知。而且……”
他看向烁星，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柔软。
“有你在，我就不会迷失。今在评估中，当黑暗快要吞没我的时候，我想起了你——想起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那个念头像锚一样，把我拉了回来。”
烁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自己冲动下的宣言，当时只觉得必须，必须让所有人知道，没想到那些话会成为暮夜的锚。
“我会永远下去。”烁星承诺，“每都，到你听烦为止。”
“不会烦。”暮夜微微笑了，很浅的笑，但眼睛里有光，“永远不会。”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计划接下来的行动：烁星继续从档案和网络入手，查找“悲愿”相关的线索；暮夜则尝试与种子深度同步，探索它们能提供的信息。同时，他们要维持表面的正常——继续上课，继续研究，不让维多利亚和艾莉丝察觉到他们已开始反击。
夜深了，烁星该回自己宿舍了。但他不想走。
“我留在这里。”他，不是问句，“沙发就校万一种子有异动，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暮夜没有反对。他从柜子里拿出毯子和枕头，铺在沙发上。动作自然得像已经做过很多次。
熄灯后，房间里只有月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银线。
“暮夜。”黑暗中，烁星的声音响起。
“嗯？”
“今在走廊里，我那些话的时候……你生气吗？”
短暂的沉默。
“不生气。”暮夜，“我喜欢听。”
“……哦。”
又一阵安静。
“烁星。”
“嗯？”
“谢谢你来找我。”
“我会永远来找你。”烁星，“无论你在哪里。”
月光缓慢移动，银线爬过地板，爬过沙发脚，最后停在两人之间——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沙发上，但月光连接了他们。
在这个被阴谋笼罩的夜晚，在这间的宿舍里，两个少年用最简单的誓言，筑起了对抗黑暗的第一道防线。
而窗外，萌学园的钟楼敲响了午夜钟声。
在遥远的某个地下密室，长发女人站在黑暗心脏前，看着能量管道中一丝不正常的波动。
“有趣。”她轻声，手指划过心脏表面，“最完美的容器……开始反抗了。”
她转身，阴影中浮现出更多培养舱的轮廓，每一个里面都悬浮着沉睡的人影。
“但没关系。”她微笑，笑容温柔而残酷，“反抗，也是觉醒的一部分。继续挣扎吧，我亲爱的作品……等你完全盛开的那，我会亲自来采摘。”
悲愿之女，正耐心等待她的果实成熟。
而果实，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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