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碑立后第七日,听松庐。
晨曦微露,苏晚卿已在茶室静坐。
那股自父亲录音笔中渗入指尖的酥麻暖意,并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如同一粒沉睡的种子,在她血脉深处蛰伏,静待破土。
她依循旧例,温杯、置茶、注水,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本是每日的修校
然而,当指尖轻触那只宋代建盏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从鼻腔深处炸开,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冰针扎入嗅觉神经。
随之而来的,是世界瞬间的死寂——所有香气都消失了。
茶香、木香、清晨草木的湿润气息……一切都像被一层厚厚的棉絮死死堵住,隔绝在她的感官之外。
嗅觉,一个茶艺师最根本的武器,被剥夺了。
苏晚卿的动作只停滞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如常。
她面色未改,依旧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仿佛失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她那双垂下的眼眸里,已然凝结起万年不化的寒冰。
这不是意外。
这是围猎。
一场针对她感官的,精准而恶毒的技术围剿。
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汤沥尽,然后以擦拭保养为由,将今日茶案上所用的器具,一件件拿起,细细端详。
目光扫过紫砂壶,扫过公道杯,最终,定格在一只新添的紫砂茶宠上。
那是一尊“卧虎藏龙”的摆件,造型古朴,雕工精湛,据是陶艺大师齐伯的新作,辗转送到她手中,以贺她沉冤昭雪。
老虎伏于山石之上,龙盘于其下,栩栩如生。
苏晚卿纤长的指尖拂过老虎背脊粗粝的纹理,看似在轻柔擦拭,指甲却在无人可见的底座接缝处,极其隐蔽地轻轻一刮。
没有声响,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以及一闪而逝的金属冷感,自甲片传至神经末梢。
找到了。
她的心沉入谷底,面上却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宛如冬日枝头最后一片顽固的雪花。
她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将茶宠放回原位,而后借着整理茶席的动作,将一枚伪装成袖扣的微型信号分析仪,悄然对准了那只“卧虎藏龙”。
屏幕上,一道规律的频段波形图无声地跳动着。
她录下波形,配上一张茶宠的照片,加密后,只用两个字发给了阿墨:“查它。”
——我要知道,是谁,亲手把它放进了我的茶室。
夜色深沉,阿墨的回复几乎是秒速抵达。
“姐,是高频次、低功耗的生物体征信号发射器,伪装成内部加固结构。每隔两时,自动向一个加密云端上传一次数据。数据内容包括……心率,呼吸节奏,皮电反应,甚至是通过环境音和体表微震动模拟出的情绪波动曲线。”
阿墨的文字冷静而克制,却透出抑制不住的怒火。
“源头数据库,直指傅氏集团旗下一家专攻安防的科技子公司——‘安枢智能’。采购单上明确标注,该批次共三件,为‘私人定制款’,用途:‘居所环境监测及情绪健康关怀’。”
而采购单最后的电子签收人,赫然是三个字:赵峰。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封加密邮件从一个无法追踪的海外服务器发出,静静躺在苏晚卿的备用邮箱里。
发件人,是那个良心未泯的特勤队员陆。
邮件只有一个附件,一个加密U盘的虚拟镜像。
点开,里面是两样东西。
一份是听松庐最新的监控布点图,密密麻麻的红点遍布每一个角落,甚至包括她卧房窗外那棵百年古树的树干之内,真正做到了水泼不进的“温柔围城”。
另一段,是截取自傅承砚书房的语音。
深夜,男人独坐,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他面前的屏幕上,反复播放着苏晚卿在昭雪仪式上,举锤落定的那一幕。
她清冷、决绝,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良久,他沙哑的、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喃喃自语:“她看都不看我……她又要走了……我不能……我不能再让她走了……”
那声音里的偏执与恐慌,几乎要溢出屏幕,像一只无形的手,要将人拖入窒息的深渊。
苏晚卿面无表情地关掉音频。
所谓的“情绪健康关怀”,不过是“温柔暴政”的遮羞布。
他不是在赎罪。
他是在建造一座更华美、更隐蔽的囚笼。
翌日,苏晚卿以“清谈品鉴”为由,召集了所影晚卿茶工坊”的弟子,在听松庐的庭院里,举办了一场特殊的“无电茶会”。
所有电子设备,包括手机,全部寄存在门外。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苏晚卿坐在主位,当着所有饶面,取出了那只“卧虎藏龙”的茶宠,置于茶案正郑
弟子们纷纷赞叹其工艺精湛。
苏晚卿端起一杯清茶,浅啜一口,声音淡得像缭绕的茶烟:“有人送我一只会话的老虎,可惜,我不爱听废话。”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抄起旁边用来敲碎茶饼的铜锤!
“砰——!”
一声脆响,惊得满院飞鸟四起!
那只价值不菲、雕工精湛的紫砂茶宠,在她毫不留情的一锤之下,瞬间四分五裂!
青瓷碎裂间,一枚比米粒还的黑色芯片,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飞溅而出,在青石板上弹跳了几下,发出微弱的金属声。
全场死寂。
苏晚卿看都没看那芯片一眼,只是从容地拿起一个微型投影仪,对着身后的白墙。
光影闪动,一段音频被播放出来。
正是昨夜,傅承砚在监控室里,对他新换的安保队长下达的命令:“增加夜间红外巡视频次,她睡眠很浅。另外,如果她近期与顾清远有任何接触,不必请示,立即干预。”
声音冰冷,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控制欲。
全场哗然!
弟子们看向那堆碎片的目光,从惊愕变成了愤怒和恶心。
原来这精美的茶宠之下,藏着如此肮脏的窥探与算计!
这不是保护,这是囚禁!
风波未平,茶业协会的年度评审会如期而至。
最后一轮,是盲评五种不同年份、不同山头的陈年普洱。
这是对茶艺师嗅觉、味觉和经验的终极考验。
当评委们看到苏晚卿的名字时,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
关于她嗅觉失灵的传闻,早已在圈内悄然传开。
“苏老师,您身体……是否方便参加?”一位老评委委婉地问道。
苏晚卿没有回答,只是取过一条纯黑的丝巾,主动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开始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全场再次陷入寂静,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只见她闭目凝神,右手执壶,左手却并未闲着,而是稳稳托住壶底。
水流冲入壶中,她执壶的右手微微颤抖,仿佛在感受水的力量。
而托底的左手掌心,则像是最精密的雷达,一寸寸感知着壶身温度的变化、水流在壶内翻滚的轨迹。
她的指尖,甚至能捕捉到那升腾而起的蒸汽,在空气中划出的每一道细微弧度。
出汤,分杯。
五道汤色或深或浅,被她精准无误地注入对应的闻香杯中,分毫不差。
评委们面面相觑,逐一上前品鉴。
半晌,首席评委放下茶杯,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年份、山头、仓储……不仅味道全对,连每一泡茶因陈化而产生的细微气韵,都分毫不差!这……这怎么可能!”
苏晚卿缓缓揭下眼前的黑巾,眸光清冷如霜,扫过全场。
“你们以为,封住我的鼻子,就能封住我的心吗?”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心上。
“茶道,不在鼻舌,而在知止。”
当夜,赵峰在听松庐外,站了整整三个时。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最终,苏晚卿还是让阿墨放他进来了。
他递上一封辞职信,头埋得很低,声音嘶哑:“苏姐,先生,您是他唯一的活路……可我现在怕了。我怕我们,正在变成您当年最恨的那种人。”
苏晚卿接过信,却没有拆开,只是问了一个问题:“那枚茶宠,是你亲手放的?”
赵峰沉默了许久,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他艰难地点零头。
“那你该知道,”苏晚卿将那封未拆的信,轻轻推回到他面前,“下次,别让他派你来做这种事。”
赵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愧悔。
窗外雨势渐急,他转身离去,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郑
袖口无意间露出半截紧紧缠绕的绷带——那是为了二十四时盯梢,操作精密仪器,连续三十六个时不眠不休导致的手腕腱鞘炎。
那晚,苏晚p卿做了一个决定。
她将听松庐内所有傅承砚后来添置的智能设备,尽数拆除,付之一炬。
熊熊火焰,映着她冷玉般的脸庞,也烧尽了那段名为“保护”的虚伪过往。
她只留下了齐伯所赠的那一套宋代复烧的粗陶茶器。
夜深人静,她于月下独坐,一遍遍用指尖轻抚陶盏粗粝不平的纹路,试图在最原始的触感中,找回内心的宁静。
忽然,她掌心处,那股蛰伏已久的酥麻暖意猛地一跳!
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焦虑与偏执的震频,竟透过这厚实的泥土质感,清晰地传递过来!
苏晚卿猛然睁开双眼,瞳孔剧烈收缩。
这不是幻觉!
是她沉睡的金手指,在嗅觉被封死之后,绝境逢生,竟从“味觉共鸣”,进化到了更原始、更霸道的“触觉共振”!
而此刻,百里之外,傅氏集团的顶层办公室里。
傅承砚正死死攥着一张她祭碑时的侧脸照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面前的手机屏幕上,一行红色的提示符不断跳动着,刺眼而绝望——【目标区域所有设备离线,无信号】。
镜头缓缓推近,定格在他因失控而颤抖的瞳孔之上。
那里面,倒映出的不是照片上女子的清冷容颜,而是一种更深、更可怕的恐慌。
他以为斩断了她的羽翼,却不知,她已在绝境中,生出了穿透一切的感知。
这种无孔不入的连接,已不再是监控。
这是一座心灵的囚牢。
而她,必须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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