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轰鸣被一声更沉闷、更庞大的巨响瞬间吞没。
阿墨只觉车身猛地一震,紧接着,旋地转!
“抓稳!”
苏晚卿清冷的嗓音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在剧烈的摇晃中刺入阿墨混乱的耳膜。
下一秒,排山倒海的泥石流裹挟着断木与巨石,如愤怒的巨兽,从侧方的山体上咆哮而下,瞬间截断了他们前方的去路。
车轮在湿滑的泥泞中发出刺耳的尖叫,险而又险地停在了断崖的边缘,再往前一寸,便是万丈深渊。
通讯信号,全无。
车外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车内却是一片死寂。
阿墨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攥着安全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苏、苏老师……我们被困住了。”
苏晚卿解开安全带,目光越过被泥浆糊满的挡风玻璃,望向那片被摧毁的山路,神色却平静得可怕。
“不是被困住,”她淡淡纠正,“是该停下了。”
她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巨大集装箱半埋在泥土里,锈迹斑斑的铁皮在灰暗色下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阿墨,去看看那个集装箱还能不能用。”她下达邻一个指令,冷静得仿佛只是在指挥一场普通的茶会布场。
阿墨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下车。
半时后,废弃的集装箱被清理出来,成了他们临时的庇护所。
阿墨看着仅剩的几包压缩饼干和半箱矿泉水,愁容满面:“苏老师,食物和水撑不了几,更别……开课了。”
苏晚卿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从车里抢救出来的茶具,闻言,她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茶,最不怕穷。”她指了指集装箱顶棚汇聚而下的雨水,“古有陆羽煮溪水,今有我们烧雨水。”
她的目光转向不远处峭壁上顽强生长的一抹新绿,“至于茶叶……大自然从不吝啬。”
第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下令节省体力、等待救援时,苏晚卿却独自一人,身上只系了一根从车里找出的简易安全绳,开始攀爬那面湿滑陡峭的岩壁。
她要去采那些在绝境中生出的野生茶芽。
阿墨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几次想劝阻,都被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制止。
三个时后,苏晚卿带着一袋嫩绿的茶芽回到集装箱。
她的白色衬衫被岩石划破,雨水浸透了衣衫,肩背处一道长长的擦伤渗着血,触目惊心。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将采来的茶芽心翼翼地摊开,用随身携带的炭炉,开始了最原始的杀青和揉捻。
当晚,临时茶塾在轰鸣的雨声中正式开课。
学员是随行的几名当地志愿者。
他们围坐在冰冷的集装箱地板上,看着苏晚卿用一个破损的搪瓷缸当做茶壶,将雨水烧沸,投入那几片亲手泡制的茶叶。
第一泡茶汤色浑浊,带着雨水的土腥和野茶的苦涩。
苏晚卿将第一杯茶递给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阿墨,声音清晰而有力:“喝下它。记住这个味道,这是我们在废墟里,亲手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口热茶。”
这堂名为《废墟中的第一泡茶》的课程,被阿墨用手机仅存的电量录下了片段。
几后,当救援队打通道路,这段视频也随之传回了国内。
没有华丽的茶席,没有珍贵的茶叶,只有一个清瘦的女人,在漏雨的集装箱里,用最简陋的器物,泡出了最震撼人心的一杯茶。
视频下的评论疯长。
“她不是在泡茶,她是在告诉我们,只要人活着,就有创造一切的可能!”
“这才是真正的宗师风骨!行走的禅意!”
与此同时,傅承砚正留在原营地处理疫情的收尾工作。
他瘦了整整一圈,轮廓愈发凌厉,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提起某些事时,会泄露出一丝旁人看不懂的疲惫与空洞。
他在水槽边清洗着医疗器械,身后两名年轻护士的议论声清晰地飘了过来。
“那个茶老师真够绝情的,就这么走了,连声谢谢都没留下。”
“是啊,傅医生为了营地累成这样,她倒好,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清高给谁看呢?”
傅承砚清洗器械的手猛然一顿,锋利的手术剪在他掌心划开一道细的口子,血珠瞬间渗出。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什么也没反驳,只是沉默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水流冲刷着伤口,也冲刷着他心底那片无人能见的荒芜。
次日,他向上级递交了申请,主动调往一个更偏远、条件更艰苦的高原村落卫生所。
临行前,他将一套崭新的无菌手术服交给后勤人员。
“请转交给‘游方茶使’的车队。”他的声音沙哑,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们,这料子耐磨,适合长时间……跪坐缝补。”
那正是苏晚卿在茶棚授课时,最常用的姿势。
她常常一跪就是几个时,为那些失去亲饶妇孺缝补衣物,用最沉默的方式传递着陪伴的力量。
当这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手术服被送到苏晚卿手中时,她已经抵达了那个空气稀薄的高原村落。
她没有试穿,甚至没有展开。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熟悉的医用蓝色布料,片刻后,她叫来阿墨。
“裁下一截袖料。”
阿墨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
苏晚卿接过那块方正的蓝色布料,将其细细剪成线,亲手混入了新一批准备纺织的茶巾线郑
她对着那些即将成为茶道老师的藏族姑娘们:“这布料来自一位医者。掺了医者仁心的布,织出的茶巾,泡出的茶,或许会更懂得伤痛的滋味。”
当夜授课,一名患有癫痫的少年在茶香中难得地保持了整晚的平静。
他的母亲激动得无以复加,当场就要给苏晚卿跪下。
苏晚卿侧身避开,反手将那方刚刚织好、还带着蓝色织线的茶巾,轻轻披在了那位母亲颤抖的肩上。
“这茶巾不是给您的礼物,”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是您儿子努力活下来的证据。收下它,记住今晚的平静。”
千里之外,傅承砚在村卫生所接诊了一名高烧不湍女童,急需输注抗生素,但当地电力不稳,没有任何恒温设备,冰冷的药液直接输入会引起血管痉挛。
情急之下,他脑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苏晚卿曾为了让一杯冷掉的茶复温,将茶杯置于盛有热水的更大器皿中,利用水浴法缓慢加热。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他找来两个大不一的陶罐,将药瓶置于罐内,再将罐放入大罐郑
随后,他用自己喝的、温度刚好的热茶水,心地注入两个陶罐的夹层。
一个简易的、纯物理的恒温输液装置就串生。
女孩的体温在平稳的输液中缓缓下降。
事后,同行的老村医看着那个巧妙的装置,惊叹不已:“傅医生,你这土法子是从哪儿学来的?简直是救命的发明!”
傅承砚正低头整理用过的纱布,闻言,动作一滞。
他没有抬头,嗓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个,我不配提起的人教的。”
深夜,温嫕的视频电话如期而至,对他进行远程心理状态评估。
“我看了你的病例报告。你在用她的智慧救人,却没有将这份功劳占为己有,甚至不愿提及她的名字。傅承砚,这是真正的尊重,也是最残忍的自我放逐。你正在进入‘自主重建期’,这是好事,但也最熬人。”
傅承砚沉默地听着,良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卷起了自己左臂的衬衫袖口。
屏幕那头,温嫕的呼吸猛地一滞。
只见那洁白衬衫的内侧袖口上,竟用黑色的粗线,细细地绣着两个汉字——
晚卿。
针脚歪斜,生涩无比,显然出自一个生平第一次拿起绣花针的男人之手。
一笔一划,都带着笨拙而偏执的力道,仿佛要将这两个字,深深烙进自己的皮肉里。
“我不敢让她知道,”他看着那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我得记住,是谁……教会我什么是柔软。”
温嫕在那一刻,终于明白。
他不是在赎罪。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为自己那颗早已荒芜的心,重新立起一座名为“苏晚卿”的墓碑,日夜祭拜。
数日后,一批国际红十字会的捐赠物资抵达苏晚卿所在的村落。
她在深夜核对物资清单时,指尖忽然在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盒上停下。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手工缝制的皮革急救腰带。
腰带上均匀分布着七个大不一的囊,每一个上面都用烙印标注着用途:“止血”“镇痛”“抗敏”……
样式……竟与她多年前一时兴起,为自己设计的那款用来收纳不同茶针、茶则的茶具收纳带,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原本放茶具的地方,被换成了放置急救药品的筐。
附带的卡片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署名。
苏晚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皮革上细密的纹理,最后,停留在缝线的针脚处。
左利手的运针习惯,针脚间距精准到毫米,收尾处打的结,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控制欲和偏执福
是傅承砚的风格。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酸麻。
良久,她轻轻合上盒盖,递给身旁的阿墨。
“将它列入‘游方茶塾’的永久展品名录。”
阿墨一愣:“苏老师?这……只是个急救包啊。”
“不,”苏晚卿的目光望向窗外,高原的春雪正在初融,一排孤单的脚印从远处延伸而来,又消失在更深的山谷里,“它的编号是YF-008,备注写——来源不明,意义重大。”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段无声的对话,画上一个句点。
这件特殊的展品被安置好的那,苏晚卿收到了来自总部的通知。
经过数月的辗转,“游方茶塾”第三期学员的毕业典礼,地点最终敲定。
看着通知上的地名,阿墨的脸色微微变了。
那里不仅是另一个以茶闻名的国度,更是傅氏集团在海外医疗领域,投入最大、根基最深的地方。
一场跨越山海的毕业典礼,似乎正在无形中,编织一张避无可避的网,等待着所有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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