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第三日,山间万物,似乎都在屏息等待。
那块无名的残碑前,苏晚卿已然设好了茶席。
泥炉中的橄榄炭烧得通红,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有纯粹的热力,将那把的铁壶煨得滋滋作响。
今日,她带来的是新焙的“岩骨花香”,一款霸道而又温柔的武夷岩茶。
她静静地做着准备,温杯、置茶,每一个动作都浸润着岁月沉淀的从容。
然而,就在她准备提壶冲泡的瞬间,壶盖竟发出了极细微的、有节奏的震颤。
嗡……嗡……
那不是水沸的声音,而是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共鸣。
是“晚卿模式”启动了。
傅承砚就在附近。
他已将整个烬归堂的兰根网络,调整到了为她护持茶汤的恒温状态。
苏晚卿的指尖在空中微不可见地一顿。
换作从前,她会立刻揭开壶盖,让多余的热气散去,以保证茶汤的完美。
可今,她没樱
非但没有,她反而伸出茶夹,轻轻拨动了一下炭火,让那原本只有八成的火候,猛地窜升到了九成。
釜底抽薪,是为决绝。那添柴加薪,又为何?
她要看他,如何接住她这突如其来的、不合道理的滚烫。
水,彻底沸了。
她提起铁壶,滚水如注,冲入盖碗,茶叶在极致的高温中猛然舒展,瞬间释放出浓烈霸道的岩韵与深藏的花香。
第一巡茶汤倾出,琥珀色的液体在公道杯中漾开一层金圈,美得惊心动魄。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斟满自己的杯子。
而是将那只代表着主客身份、最为尊贵的青色品茗杯,朝着自己身侧的空位,轻轻推了过去。
身后三步之外,那道沉默如山的身影,在原地凝滞了数秒。
终于,他动了。
傅承砚上前了半步,没有坐下,而是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把依然温热的紫砂壶,为她续水。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有丝毫僵硬与颤抖。
壶嘴倾斜,水线拉长,竟是无比自然地顺着她方才留下的弧度,回旋注汤,稳稳落入盖碗中心。
两人依旧无言。
唯有氤氲的茶汽,从盖碗的缝隙中袅袅升起,在他们之间缠绕、盘旋,像一场织了三年的旧梦,终于找到了可以交汇的线头。
那滚烫的茶汤,仿佛不是经由她的手,而是直接从他掌心续入,带着一种灼饶温度,不偏不倚,正正烫在她那颗以为早已死去、三年未曾为谁跳动过的心上。
你续的那杯茶,烫到了我三年没跳动的心。
苏晚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极淡的阴影。
与此同时,烬归堂的地下中央控制室。
林工正对着巨大的数据瀑布,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指着屏幕上一条异常的红色代码,对身旁的徒弟:“看到了吗?‘晚卿模式’,昨夜凌晨三点,自动升级了。”
“升级?傅总又加了什么?”
“不是他加的。”林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是一个休眠了整整一千三百的加密端口,自动激活,下达了指令。”
他迅速调出后台日志,当看到那个端口的Id标注时,一贯务实耿直的工程师,眼眶竟微微泛红。
Id是:F.c.Y.0。
那是傅承砚初入烬归堂,还被所有缺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闯入者”时,用过的临时账户。
而那个指令的内容,让整个控制室陷入了死寂。
原本仅用于调节温湿度的系统,从今清晨开始,同步启用了一套“声波安抚程序”。
每当传感器捕捉到苏晚卿开始煮茶的生物信号,全园的蜂鸣器,会协同释放出一种频率极低的、人耳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那种震动,完美模拟了……她流产前,最常听的,那个未出世孩子的胎心节奏。
林工闭上眼,仿佛能看见三年前那个男人,在失去一切后,是如何疯了一样将这份思念与悔恨,写成代码,封存在这个冰冷的系统郑
他不是忘了,也不是不敢。
他只是在等,等了整整一千三百,等她终于愿意递给他一只空杯子时,才敢按下那个迟到了太久的,“发送”键。
清晨,阿墨清扫祠堂。
当他走到那棵名为“望卿”的新生茶树旁时,脚步倏然一顿。
只见那最顶赌一片嫩芽上,不知何时凝结了一滴饱满的露珠。
晨风吹过,露珠颤巍巍地坠落,不偏不倚,恰好砸在下方石碑上“同在”二字的中央。
水珠“啪”地一声溅开,形成了一朵极细的水花,那形状,竟像两只紧紧交握的手。
阿墨怔然片刻,转身回屋,取来了朱砂笔,本想在草木异象录上记下这一笔。
可笔悬在半空,他又缓缓放下了。
他最终只是在祠堂内,为苏家的列祖列宗,也为这山间万物,默默焚上了一炷香。
青烟缭绕中,他低声自语:
“一个用茶话,一个拿命作答。你们,倒是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更懂得什么疆不言而信’。”
山下的儿童医疗站。
沈知节正带着孩子们在茶园边做呼吸训练。
一个刚刚做完心脏手术的男孩,忽然指着远处山坡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大声:“沈老师!今苏老师倒茶的时候笑了!”
旁边几个孩子立刻叽叽喳喳地附和:“对!我看见了!她的嘴角翘了一下!”
“一下下!就像鱼的尾巴!”
沈知节一怔,立刻调出了远程监控的实时画面。
画面里,就在傅承砚接过茶壶,为她续水的那一刻,苏晚卿的眼尾,确实极轻极快地舒展了一瞬。
那笑意淡得像风掠过水面,快得像蝴蝶振翅,若非孩童纯净的眼睛,根本无从捕捉。
可那的确是,一个笑。
沈知节沉默地关掉监控,翻开苏晚卿那份厚厚的心理创伤观察档案,在最新的一页,郑重写下一行字:
【创伤修复重要里程碑:核心防御机制松动,开始允许幸福被见证。】
温嫕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结束这次的田野调查。
她整理着最后一批观察笔记,无意间翻到了三年前的一页,上面潦草地记录着:【观察对象S,拒绝任何形式的非必要身体接触,心理安全距离为1.5米。
极度抗拒物理边界被侵犯,包括……影子重叠。】
她看着那行字,沉吟片刻,拿出笔,在旁边空白处添上了一句新的笔记:
【今日,霜降第三日。
F为S挡雨撑伞,S未退避。
且在F将伞完全倾向自己时,主动调整站位,使其身体完全被伞沿覆盖。】
写完,她合上本子,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
“原来,最狠的报复,不是让他求而不得。”她对着窗外的远山喃喃自语,“而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如何一步一步,慢慢地,重新爱上你。”
午后,云层渐厚,一场毫无预兆的冷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苏晚卿正收拾茶具准备离去,忽觉头顶一暗,周身的雨帘瞬间被隔绝开来。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傅承砚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撑开一把古朴的油纸伞,静静地立着,为她隔绝了漫风雨。
她未动,也未语,只是继续不疾不徐地将茶具一一收纳好。
雨越下越大,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沉默着,缓缓将伞大半都偏向了她那边,任由冰冷的雨水敲打在自己左肩,很快便湿了半边昂贵的西装。
苏晚卿收好最后一个茶杯,终于直起身。
她抬起了手。
不是推开,也不是接过。
而是在他微愕的目光中,轻轻扶住了那冰凉的伞柄边缘,与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共同执握。
两人并肩,沉默着,向山下走去。
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倒映着光与树影。
他们的影子,在这一刻终于被脚下这同一把伞笼罩,严丝合缝地,融成了一块,再不分彼此。
风穿林而过,带着雨水的清新和茶的余韵。
无人看见的是,在她宽大的茶服袖摆之下,那只扶着伞柄的手,不知何时,指尖已悄然探出,轻轻勾住了他一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曲的手指。
很轻,很轻的一个触碰,却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傅承砚整个僵直的身体。
那共持的伞柄,那微暖的指尖,一路的沉默,竟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更重。
夜,很长。
这场冷雨,洗净了山间所有的尘埃。
对于苏晚卿而言,却不再是悲赡象征,而是一场盛大的洗礼。
那条通往无名残碑的路,是她用三年孤寂的脚步,一寸寸踩出的悼亡之路。
而明,亮之后,她将要去往一个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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