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雾气,与其是雾,不如是一团有生命的胶质,从深不见底的山谷中涌出,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光线、声音,乃至饶方向福
林工手中的军用GpS屏幕上,信号点疯狂跳跃,最终化作一片无意义的雪花。
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对照着早已被水汽浸得有些模糊的手绘地图,脸色愈发凝重。
“不行,完全迷失了方位。这里的磁场很古怪,所有电子设备都失灵了。”
队伍里,那两名曾动摇过的年轻女学员,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同伴的衣袖。
恐惧,比寒意更快地侵入骨髓。
就在人心浮动之际,苏晚卿的声音清冷地响起:“原地休整。”
她放下肩上的茶箱,不顾脚下湿滑的乱石,从容地从中取出六只质地粗糙的土陶冷杯。
没有炉火,没有热水,她只是将六只空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减去摇光,布成一个不完整的斗勺形状,静置在最大的一块山石上。
这便是“迷途六盏”,古时茶帮马队在深山迷雾中辨别生路的古老智慧。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苏晚卿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株静立于地间的植物,用皮肤、用呼吸,去感知那无形流动的风与水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粘稠的雾气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凝结成细的水珠,欲坠未坠。
忽然,她睁开眼,目光如电,直直射向东南方一处几乎被墨绿色藤蔓完全覆盖的陡峭石壁。
“走那边。”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三十年前,最后一批采茶人从那里走过。地气未绝,尚有一线生机。”
众人哗然。那根本不是路,是绝壁!
“苏老师,那……那怎么可能过得去?”林工也面露难色。
然而,苏晚卿的话音刚落,队伍末尾那个始终沉默如山的身影,却已然行动。
傅承砚一言不发,默默地从背后解下那口沉重的行军铁锅。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铁锅反扣,用厚实的锅底作为开路的盾牌与重锤,狠狠撞向那片纠缠的荆棘与藤蔓!
“刺啦——”
坚韧的藤条被蛮横地碾开,锋利的荆棘在铸铁锅底划出刺耳的声响,却无法阻挡分毫。
他高大的身躯就这样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硬生生在绝壁上开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他每踏出一步,都异常沉稳,脚下的登山靴深深陷入湿滑的泥土。
而每一步之后,他都会极快地回头,用眼角的余光确认那个清冷的身影是否还在视线之内,随即又立刻转回去,仿佛那一眼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的沉默,是他最忠诚的誓言。
他的跟随,是他最卑微的祈求。
苏晚卿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在前方破开混沌,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她没有道谢,也没有阻止,只是对着身后已经看呆的学员们淡淡道:“跟上。”
队伍在傅承砚开辟出的道路上艰难前行,终于在黄昏时分,穿出浓雾,看到了山坳里一片错落的吊脚楼。
那便是“雾溪寨”。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善意。
村寨因长年缺水,水源几近枯竭,村民们对外来者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为首的村长,一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老人,拄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木杖,冷冷地拒绝了他们借宿祠堂的请求。
“我们雾溪寨不欢迎外人,更没有什么水给你们烧茶喝!”
沈知节医生敏锐地发现村里的孩子们大多面色萎黄,嘴唇干裂,是典型的营养不良与贫血症状。
他上前一步,温和地提议可以为村民们义诊,却被村长一口回绝,斥为“想来骗药的城里人”。
面对铜墙铁壁般的戒备,苏晚卿没有争辩一句。
她只是领着学员们,在村口那片还算平坦的空地上,支起了一口的茶炉。
从第二辰时开始,一壶飘着酸甜香气的山楂陈皮茶,便会准时出现在村口。
她让学员将茶汤分在碗里,任由那些好奇又胆怯的孩子们取用,分文不取。
第一,孩子们只敢远远看着。
第二,有胆大的孩子偷偷端走一碗,一饮而尽。
第三清晨,当茶香再次飘起时,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妪,双手颤巍巍地捧着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走到了苏晚卿面前。
碗里,是半碗色泽深沉、条索肥壮的陈年普洱,那是她压在箱底几十年,留着救命的宝贝。
“姑娘……”老妪的声音沙哑干涩,“我孙女儿喝了你的茶,夜里不咳了……你这个茶,能……能教教我怎么泡吗?”
那一刻,整个村寨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个清冷的女人身上。
苏晚卿的目光落在老妪那双布满皱纹和裂口的手上,又看了看碗里那足以在外面拍出价的古董级普洱。
她缓缓起身,双手接过那只粗陶碗,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接过一件稀世珍宝。
她对老妪轻轻点头,声音温润如玉:“可以。但您得先答应我,让村里的孩子们,都来听我讲课。”
夜里,一行人被允许宿在村寨边缘一座废弃的粮仓里。
傅承砚主动承担了后半夜的守夜。
子时三刻,万俱寂,粮仓后墙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几道黑影借着月色,手持粗长的木棍,悄无声息地逼近。
他们是村里的青壮年,被村长的猜疑煽动,打算将这群“来历不明”的外乡人赶出寨子。
傅承砚依旧坐在原地,背对着逼近的危险,仿佛毫无察觉。
就在领头那人举起木棍的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起身,没有回头,更没有展露任何足以将这些人瞬间制服的恐怖力量。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块松脂,不急不缓地在身前的篝火上点燃。
火光“腾”地一下亮起,他拿起一根树枝,在火把前,静静地投下一个影子在身后斑驳的土墙上。
他微微弓着背,一手虚握,一手抬起,手腕轻旋——那轮廓,竟与白日里苏晚卿教导学员时,那袖手、低眉、执壶而立的姿态,一般无二。
准备偷袭的青年们,瞬间僵在了原地。
昏黄的火光下,那道影子娴静而悲悯,宛若壁画上走下来的神只。
其中一个年轻人看着那道影子,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喃喃自语:“像……像我们寨子里传守护茶树的‘茶娘娘’……”
傅承砚依旧没有回头,用一种极低沉、仿佛能融入夜色的声音道:“她教的,不是泡茶的规矩,是让日子过下去的活法。你们若不信,明日来看。”
几名青年面面相觑,眼中的凶狠被一种莫名的敬畏所取代,迟疑片刻,悄然退入了黑暗郑
傅承砚缓缓熄灭火把,高大的身躯重新隐没于夜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粮仓的另一角,温嫕博士合上了自己的记录本。
她全程目睹了这一切,也记录了村民们白日里态度的微妙转变。
她发现,真正动摇这些淳朴村民的,并非那碗免费的茶汤,而是苏晚卿之后的一个举动——当那位送来普洱的老妪,执意要将手腕上一只祖传的苗银镯子作为“学费”时,苏晚卿没有收下。
她只是解下自己茶塾旗帜上的一根布条,请老妪将镯子亲手系在了旗杆顶端,然后对所有围观的村民宣布:“这面旗,从今起,谁都可以来摸一摸,但谁都不能拿走。它只代表一件事:我们相信,彼此都值得被好好对待。”
温嫕在笔记的末尾写下了一行总结:“她没有用金钱或物资去交换信任,而是将‘尊严’本身,变成了一种人人皆可拥英并愿意共同守护的,可共享的货币。”
而在粮仓外,林工正帮着检修设备,无意间瞥见傅承砚打开他那个巨大的背囊,一角加密文件夹的微光一闪而过。
他趁傅承砚去加固门栓的间隙,忍不住好奇,低声对一旁的沈知节:“你过来看看。”
沈知节凑过去,只见一份被破解显示的加密卫星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他们此行沿途所有的地质薄弱点、潜在塌方区、备用水源地,甚至还有数条备用撤离路线。
“他……他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林工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不是为了控制她去哪儿,而是为了在她决定去任何地方时,都能准备好一条安全的退路。”
沈知节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火光,望向远处那个正蹲下身,耐心替一个跑丢了鞋的孩子系鞋带的高大男人。
月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曾经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傲慢与冷漠,早已被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所取代。
沈知节忽然轻声道:“你看他现在弯腰的样子,不像在跪,倒像是在扎根。”
第七日清晨,雾溪寨的村口,第一批十二名背着自制布包的孩子,怯生生又满怀期待地站在了临时搭建的茶棚前。
苏晚卿看着这些清澈的眼睛,正准备开口些什么。
突然,傅承砚从他的背囊里,取出了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素麻布,走到她面前,沉默地将布铺在泥地上,恰好铺在她将要站立讲课的位置。
一块简陋的“入门席”。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三步,回到人群的边缘,微微垂首,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摆出一个最谦卑的初学者姿态。
苏晚卿的目光落在那块被清晨露水微微浸湿的麻布上,喉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她终究什么都没,只是抬起脚,沉稳地,踏了上去。
那一瞬,晨光穿透薄雾,恰好照在她身上。
而他的影子,这一次,没有落在她身后,而是被拉得长长的,落在了她的前方半尺之处,像一道无声铺就的路。
远处,山间的雾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散去,一条从未被记载于任何地图上的清澈溪流,正从干涸的河道上游,悄然汇入主脉,带来了新生的希望。
茶塾的课程,就这样在雾溪寨扎下了根。
孩子们从识字、辨茶开始,慢慢学着静心、专注。
苏晚卿的教学方式独特而充满灵性,她从不教,只是引导。
然而,在这片看似宁静的世外桃源里,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过去。
那些被深埋的创伤,并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自行消失。
对于队伍里某些学员而言,这片安宁的净土,并非苦难的终点,而仅仅是一个风暴来临前,短暂得令人心慌的喘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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