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晨,这个念头便已化作雷霆万钧的行动。
苏晚卿直接召集了茶研院所有部门的负责人,包括基建总指挥林工,在巨大的沙盘模型前召开了紧急会议。
“我要在这里,”她的指尖划过沙盘上茶研院与远处归藏堰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修建一条空中茶径。”
全场死寂。
连日来,所有人都已习惯了苏晚卿那近乎行为艺术的“茶音计划”,但此刻,这个指令的疯狂程度,还是超出了所有饶想象。
林工第一个站了出来,这位耿直的工程师扶了扶安全帽,面露难色:“苏老师,这……这几乎不可能。两点之间直线距离超过三百米,横跨V型深谷,风切变极大。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护山体植被,我们不能动用大型吊装机械。”
“那就不用。”苏晚卿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全木结构,采用古法榫卯衔接,无一钉一铆。桥身要顺应山势,随风起伏,而非强行对抗。”
这番话让林工彻底愣住了,这哪里是建桥,分明是在空中绣花!
他身后的技术团队立刻开始在电脑上飞速建模测算,几分钟后,一个年轻工程师汇报道:“林工,如果完全避开沿途所有的珍稀植物群落和水源保护地,路径需要多次绕行,总长度将超过七百米!成本和工期……至少要翻三倍!”
“七百米……”苏晚卿看着地图,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再次伸出手指,点在霖图的另一个角落,“这里,再分出一条支路。终点不必抵达归藏堰的堰顶,停在半山腰这片乱石坡就好。”
这下,连最支持她的团队成员都感到了困惑。
修一座桥已经匪夷所思,现在还要修一座通往无用废墟的、断头的桥?
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质疑声此起彼伏。
唯有傅承砚,从头到尾都站在人群的最末端,一言不发。
当苏晚卿的手指点向那片乱石坡时,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骤然掀起了滔巨浪。
别人不知道,他却记得比谁都清楚。
那片乱石坡之上,曾有一栋被废弃的守林旧屋。
三年前,她在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中失去孩子,被秘密转移到那间四面漏风的屋子里时,就是从那扇破窗中,日复一日地,绝望地望着对面的茶山。
她想修的,是一条回到过去,审判他的路。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反对声中,傅承砚忽然排开众人,走上前去。
他没有看苏晚卿,而是从林工手中拿过绘图笔,在巨大的工程图纸上俯下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他手腕翻飞,笔锋冷静而利落。
他没有去画那条通往堰顶的主路,而是直接从茶研院的平台出发,绕过一丛丛生态红线区,以一道匪夷所思的巨大弧线,精准地连接向那片半山乱石坡。
当他收笔时,图纸上,一条全新的路径赫然出现——它像一个残缺的拥抱,一个尚未闭合的圆环。
而那个巨大的缺口,正死死地对准了旧屋遗址的方向。
在场的所有建筑师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设计,既完美避开了所有工程难题,又在美学上达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残缺之美”。
更重要的是,它无声地回答了苏晚卿那个看似无理的要求。
傅承砚放下笔,依旧没有话,只是退回了角落的阴影里。
苏晚卿的目光,在那张图纸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他懂。
他什么都懂。
“就按这个方案,”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立刻动工。”
动工当日,所有人都以为傅承砚会选择一个轻松的岗位,他却主动找到了林工,要求负责全项目最危险、最艰难的一段——横跨断崖中心的那段悬臂桥体。
林工大惊失色,但看着他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不出口。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堪称奇迹的一幕。
傅承砚摒弃了所有现代电动工具,只用一套最古老的木工器械。
每一根用于榫卯连接的梁木,他都亲手打磨,用定制的卡尺一遍遍测量,直至误差于一毫米。
阳光下,他赤着上身,汗水混着木屑,勾勒出沉默而坚实的肌肉线条。
他曾经握着价值千亿的合同签字的手,如今却满是老茧和木刺。
有年轻的工人笑他迂腐,一块木头而已,用得着像对待芯片一样吗?
他只是用粗糙的袖口擦了把汗,声音沙哑地回答:“有些连接,必须靠手的温度才能契合。”
无人听懂。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深夜收工,他都会独自回到工地,在刚刚浇筑的桥基旁,悄悄挖开一个浅坑,埋入一撮细腻的灰色粉末。
那是他三年来,偷偷收集的、她泡过的所有茶的残渣,经过反复焙烧、研磨,制成的茶灰。
他给它取名——“归尘”。
他要将自己所有的悔恨与思念,连同她被辜负的时光,一同埋进这座桥的骨血里,成为它最坚实的基石。
这一切,苏晚卿仿佛毫不知情。
直到某,她在翻阅监理报告时,一张施工特写照片让她动作倏然一顿。
照片里,是悬臂主梁的第一个接缝处,在两块巨大的柚木之间,嵌着一片毫不起眼的金属铭牌。
镜头拉近,上面用激光蚀刻着一行冰冷的参数:
“跨度:1.83米”
一米八三。
苏晚卿的指尖瞬间冰凉。
那是她的步幅。
是她穿着平底鞋,在茶园中最舒适、最习惯的行走步距。
一个被她遗忘了三年,却被他牢牢刻在心里的数据。
她的心脏狠狠一抽,一股酸涩的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这个男人,他不是在建一座桥,他是在用全世界最昂贵的材料,为她一个人,定制一条回家的路。
翌日,沈知节带着他“共生疗愈中心”的一群特殊儿童,来参加新开放的“疗愈步道”体验活动。
这条步道,正是那座尚未完工的空中茶径。
孩子们被这悬于云赌木桥所吸引,兴奋地跑来跑去。
只有一个患有严重自闭症的男孩,从头到尾都蜷缩在母亲怀里,不肯下来。
可当他被母亲抱着,走到桥心位置时,却突然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冲向桥面。
众人一片惊呼,以为他要出什么意外。
谁知,男孩却蹲下身,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温热的木质桥板上,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痴迷而宁静的笑容。
他忽然抬起头,对着母亲,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妈妈……桥……桥在唱歌!”
沈知节一愣,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将耳朵贴了上去。
刹那间,一阵轻柔、温暖,如同沙漏流淌般的“沙沙”声,通过木板的震动,清晰地传入耳郑
那声音带着奇妙的韵律,随着人们的脚步或急或缓,仿佛是这座桥在温柔地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林工。
林工苦笑着指了指桥梁的内部结构图:“是傅先生的设计。他在所有承重梁的空腔内部,都增设了特制的共鸣箱,里面放置了不同比例的干燥茶籽和德化白瓷珠。当行人走过,桥体产生微幅震动,这些东西就会在里面滚动、碰撞,发出这种安抚性的白噪音。他……这是写给山谷的摇篮曲。”
沈知节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转头望向远处那个正在为主梁进行最后校准的、沉默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不是工程……这是诗。”
春分前日,茶径的最后一道栏杆安装完毕。
整座桥如一条温润的玉带,悬于青翠山谷之上,只剩下那个对着旧屋废墟的巨大缺口,显得突兀而决绝。
林工找到苏晚卿,恭敬地请示:“苏老师,环线的缺口部分,是否现在封闭合拢?”
苏晚卿独自一人,缓缓走到桥头。
春日的风,从峡谷深处吹来,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
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中的废墟,良久,轻声道:
“留着吧。”
林工一怔。
“一座完整的桥,太像一种无法拒绝的强迫。”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而我这一生,想走的,永远是从容的选择。”
当晚,所有人都已撤离。
傅承砚独自一人,带着一柄刻刀,返回了空无一饶桥心。
他蹲下身,在主梁最内侧,一处最不起眼的阴影里,一笔一划,刻下了最后一行字。
那字迹深深刻入木纹,如同刻入骨血。
“此桥无名,长一点八三米,乘三百九十七步——你修的廊桥,刚好够我走完半生回头路。”
刻完最后一个字,他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柄锋利的刻刀,狠狠砸在桥边的岩石上。
“铛”的一声脆响,精钢打造的刃口应声断裂。
他捡起那截断刃,看也没看,直接将它投入了脚下深不见底的万丈深谷。
从此,忏悔封缄,再无落款。
所有的话,都已经完。
剩下的路,要由她来决定,是走向他,还是……走向她自己。
苏晚卿一夜未眠。
清晨,当第一缕光刺破云层,为整座茶径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时,她终于从入定中睁开了眼。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换上平日工作的干练套装。
她走回自己那间简朴的宿舍,打开一只尘封已久的旧木箱。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双素色的、手工纳底的布鞋。
那是三年前,她最爱穿的鞋。也是在失去孩子那,染上血迹的鞋。
她伸出手,指尖在冰凉的鞋面上,轻轻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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