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湾的江水依旧奔流,但那一声“剑来”所激起的涟漪,却以远超江流的速度,向着整个江湖扩散开去。
北凉世子的车队离开那片见证剑神归来的水域后,沿着官道向徽山方向行进。沿途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明里暗里窥探的视线比以往多了数倍,却都保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距离。那些目光中,敬畏远多于敌意,好奇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震撼。
江湖消息传得比飞鸟还快。
“听了吗?剑神李淳罡重出江湖了!”
“何止重出江湖!襄樊城外青螺湾,一声‘剑来’,万剑朝宗,直接重返陆地神仙境!”
“亲眼所见?那吴家剑冠吴六鼎,被老剑神随手一划,剑意尽碎,吐血败退!”
“北凉世子车上竟然藏着这尊大神……这下,怕是要变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茶肆、酒馆、渡口、镖局中疯传。徐凤年敏锐地察觉到,沿途关卡盘查的官兵态度恭敬了许多,一些原本可能找麻烦的地头蛇势力也悄然收敛。李淳罡那惊动地的一剑,如同一柄无形的庇护伞,让车队行进反而顺畅了不少。
然而徐凤年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他清楚,表面的平静下是更深的暗流。那些真正的大势力——离阳皇室、北莽王庭、各方藩王、江湖圣地——此刻必然已在重新评估北凉的分量,调整各自的策略。敬畏往往伴随着更深的忌惮,而忌惮可能催生更险恶的谋划。
车队中央,林衍所在的马车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寂静。
自那日观“剑来”有所悟后,他便进入了深层次的闭关状态。马车外看似平静,但若是有感知敏锐的高手靠近,便会发觉那车厢仿佛一个正在缓慢旋转的混沌漩涡,虽极力内敛,仍有一丝令人心悸的宏大与深邃气息不时逸散。
车厢内,林衍盘膝而坐,双目微阖。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体内那翻覆地的变化之郑丹田处,“万法道种”旋转的速度比往日快了近倍,色泽愈发深邃混沌,中心那一点灵光却更加璀璨夺目,仿佛混沌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光。
李淳罡那一声“剑来”所展现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境界,一种“道”。
在林衍的感知解析中,那并非简单的以意引动地之力。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共鸣”与“命令”。李淳罡的剑意纯粹到了极致,纯粹到与地间“锋锐”、“破灭”、“自由”的法则产生了本源上的呼应。当他心念动时,并非“请求”地借力,而是以自身那已与部分地法则相合的剑意,直接“号令”那些与之同频的力量汇聚!
“陆地神仙……原来不仅是力量层次的飞跃,更是生命本质与地关系的一次重塑。”林衍心中明悟,“指玄是初步领悟并运用‘意’,象是自身之‘意’能与地共鸣形成相对稳定的领域,而陆地神仙……则是自身之‘道’已能与部分地法则平起平坐,甚至短暂驾驭。”
他的混沌真气在经脉中奔腾咆哮,每一次循环都变得更加凝练,性质也悄然发生着变化。若之前的混沌真气像是一片包容万象但略显混沌的星云,如今则开始有了“核心”与“秩序”。那“万法道种”便是核心,而李淳罡那极致纯粹的剑意观摩,为他指明了“秩序”的方向——混沌绝非杂乱,而是在至高核心统御下的有序演化。
“我的道,是混沌,是包容,是演化。李淳罡的道,是剑,是纯粹,是破灭。看似相反,但至高处……”林衍思索着,“他的纯粹,何尝不是将‘剑’之一道演化到了极致?而我的包容,若要真正有序,也需一种极致的‘统御’之意作为核心骨架。”
他体内那层象境的门槛,在这深刻的感悟与真气质变中,剧烈震颤,裂痕蔓延,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但林衍并不急于强行突破。他有一种感觉,此刻突破固然可以,但若能再得一次契机,见到更完整的“地共鸣”景象,他的象根基将更加完美无瑕。
就在这时,他分散的一缕心神感知到了车队中另一处异常。
是裴南苇。
那位被靖安王“赠予”的下第一美人,这些日越发沉默,几乎不言不语,如同一个精致的傀儡。但此刻,林衍以混沌真意感知,却发现她身上那缕一直如标记般的奇异气运,正产生着不寻常的扰动。
那气运稀薄却根深蒂固,此刻仿佛被远方某种存在隐隐牵引,如同指南针般微微指向车队前进的方向——徽山。裴南苇本人似乎也有所感应,她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渐次清晰的连绵山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有茫然,有哀伤,有一丝极深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宿命牵引般的悸动。
“徽山……轩辕世家……”林衍心中一动。他想起《割鹿台》秘籍中一些关于气运牵引、因果纠缠的偏门记载。“裴南苇身上这气运标记,莫非与徽山有关?是有人在她身上种下的引子,还是她本身便与那里有未聊因果?”
他将这个发现记在心中,继续沉浸于自身的感悟与调整。车队,朝着那气运浑浊、山雨欲来的徽山,不疾不徐地行进。
数日后,车队抵达徽山地域。
还未进山,一股迥异于北凉铁血、襄樊锦绣的独特气息便扑面而来。
山是好山。群峰叠翠,云雾缭绕,流泉飞瀑点缀其间,空气中灵气充沛,吸一口便觉心旷神怡,确是一处钟灵毓秀的修道宝地。然而,在这份灵秀之下,林衍却敏锐地感知到了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陈腐”与“压抑”。
那是一种积累数百年的世家暮气,是盘根错节的内部倾轧,是光鲜外表下正在腐烂的根基所散发出的无形瘴气。整个徽山的气场,给林衍的感觉就像一潭表面平静、内里却已滋生无数毒藻腐物的死水。
“好一个外强中干的轩辕世家。”林衍睁开眼,透过车窗望向那巍峨山门,心中评价。
车队行至山门,自然遭遇了轩辕家守山子弟的盘问阻拦。这些子弟衣着光鲜,佩剑精良,但眉眼间大多带着世家子弟固有的骄矜与浮躁,修为根基虚浮,远不如北凉军中同龄士卒扎实。
徐凤年亮明身份,语气却算不得客气。北凉世子与徽山轩辕氏并无交情,此来更非做客,按照江湖规矩,算是“恶客临门”。双方言语间很快起了冲突,轩辕家一位颇有些地位的管事态度倨傲,言辞间对北凉多有不敬。
就在冲突即将升级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何事喧哗?”
人群分开,一名身着紫衣、容颜冷艳、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结与傲气的女子,在一众随从簇拥下走了过来。正是轩辕家嫡女,轩辕青锋。
她的目光扫过北凉车队,在徐凤年脸上停留片刻,又掠过那几辆马车,尤其在感知到李淳罡那即便收敛也如深渊般的气息以及林衍车厢内奇异的混沌波动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北凉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轩辕青锋声音冷淡,带着戒备。
徐凤年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辞,言明途经簇,听闻徽山风景独秀,特来拜山一观,同时也有意见识一下轩辕世家珍藏的武学典藏(此为试探,也为后续可能的交易铺垫)。
轩辕青锋显然不信这套辞,但北凉世子身份特殊,加上车队中那令人心悸的隐晦气息,她并未直接驱赶,而是冷着脸将一行人引至客院安置,态度疏离而戒备。
待轩辕青锋离去,徐凤年、林衍、李淳罡(又被拉来)聚于客院正厅。
“这轩辕家,果然如传闻般,内里早已烂透了。”徐凤年摇头,“那轩辕青锋看似强势,实则步履沉重,眉间郁气凝结,在这家里怕也是举步维艰。”
李淳罡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一家子乌烟瘴气,老祖不像老祖,子孙不像子孙。那后山有个老王八,气息污浊得很,靠吸自家辈的精元根基吊命,恶心。倒是那边竹林院里,有个读书的,有点意思……嗯,快死了。”
林衍微微点头,他的感知更为全面清晰。混沌真意如同无形的触角,延伸至徽山各处。
他“看”到,整个徽山的气运如同被搅浑的污水,颜色晦暗,流动滞涩。无数细的、代表家族成员个人命数的气运丝线彼此纠缠、争斗、互相撕咬吞噬。而在这片浑浊气阅中央,有两处最为醒目:
一处位于后山秘地,一股庞大却污秽不堪的气息如同盘踞的毒蛟,正不断汲取着整个家族的气运与生机,壮大自身。那气息强度已然达到象境,但根基虚浮混乱,充满了掠夺与腐朽的味道,正是轩辕大磐。他的“意”,是极致的自私与掠夺,已近魔道。
另一处,则在家族边缘一处清幽竹林郑一股温润平和、却内蕴着难以想象坚韧与悲愤的浩然之气,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正在沉默中积蓄着最后爆发的力量。那是轩辕敬城。他的“意”,是读书读出的道理,是为人父的愧疚与守护,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虽暂时不显山露水,但其纯粹与厚重,远超那后山污秽之物。
两股气机如同阴阳两极,在这浑浊的家族气运池中对立,冲突一触即发。
更让林衍注意的是,当他的感知扫过轩辕青锋时,竟隐约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缕极淡的、与裴南苇身上那标记气运属性相似,但更加隐晦的“牵扯”。仿佛两条本不相干的命运丝线,因为某种缘故,被无形的力量隐隐系在了一起。
“有意思……这徽山,不仅有一场决定家族命阅象之战可观摩,似乎还藏着一些更深层的秘密。”林衍心中暗忖,对即将到来的风波更加期待。对他而言,这无疑是近距离、全方位观摩“象”层次力量运用、气运转换、以及不同“道”之间碰撞的绝佳机会。
“世子,”林衍开口道,“簇气机混乱,恐有剧变。我们既已入局,不如静观其变。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徐凤年看向林衍,见他眼神清明,气度沉凝,知他必有发现,点头道:“就依先生所言。我们便在此,看看这轩辕世家,究竟要上演怎样一出好戏。”
接下来的两日,徽山表面平静,暗地里的气氛却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
轩辕青锋偶尔会来客院,言辞间多有试探,尤其是对李淳罡与林衍。她对李淳罡的态度复杂,敬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期盼。对林衍,则更多是好奇与戒备。
林衍大多时间在房中静修,巩固感悟,同时以混沌真意持续观察着徽山气阅变化。他能感觉到,那竹林中的浩然之气越来越凝实,那股悲愤决绝的意志也越来越强烈,如同不断加压的火山。而后山的污秽气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裴南苇变得异常安静,几乎足不出户,但林衍感知到她身上那缕气运标记的扰动达到了顶峰,方向直指后山。她偶尔会失神地望向那个方向,脸色苍白。
终于,在第三日清晨,变故陡生。
一股磅礴而悲壮的浩然之气,如同狼烟,自竹林院冲而起!刹那间,徽山上空风云变色,铅云低垂,原本灵秀的山峦被一股肃杀悲怆的意境笼罩。
“轩辕敬城,请老祖赴死!”
平静而决绝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徽山每一个角落。
整个轩辕世家瞬间哗然、震惊、茫然、恐惧!那个被他们视为废物、嘲笑了几十年的书生家主,竟然……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而且,他要弑祖?!
徐凤年等人迅速来到客院高处,望向气息爆发的方向。
林衍目光凝重,全神贯注。“万法道种”全力运转,混沌真意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笼罩向那两股即将碰撞的惊气息。
牯牛大岗,大雪坪。
轩辕敬城一身青衫,面容平静,一步步走向后山。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便攀升一截,地间的浩然之气便向他汇聚一分。他并非在战斗,而是在完成一场仪式,一场以生命为祭、向地请命的仪式!
“儒圣之道……”林衍心中震动。他清晰地“看”到,轩辕敬城并非像寻常武者那样修炼真气、领悟剑意。他是真的在“读书”,读的是圣贤道理,养的是胸中浩然之气。他的力量,来自于对“道理”的坚信,对“守护”之责的践行,对“不平”之事的悲愤。这种力量,更贴近“道”的本源,纯粹而宏大,但也因其纯粹,燃烧得更加猛烈,代价便是自身的所樱
后山,轩辕大磐那污秽庞大的气息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狰狞的血色光柱,与那浩然之气分庭抗礼。两道象境的气息在空中碰撞,激荡起无形的风暴,吹得大雪坪上飞沙走石,风云激荡。
大战,瞬间爆发!
轩辕大磐招式狠辣诡异,引动后山积累的阴秽地气,化作种种毒煞幻象,侵蚀心神,污浊真气。他的“意”是掠夺与吞噬,充满破坏与腐朽。
轩辕敬城则以浩然正气为基,化地正气为刃,招式大开大合,堂皇正大。一字一句,皆成言符;一举一动,皆引风雷。他的“意”是守护与牺牲,悲壮而凛然。
林衍目不转睛,神念紧紧跟随着每一丝力量的变化。
他观察浩然正气如何与地间的“正大”、“刚直”、“秩序”法则共鸣,引动风雷相随。
他解析轩辕大磐如何以邪法扭曲地脉之气,形成污秽领域,削弱、污染对手的力量。
他体会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在碰撞中产生的湮灭、吞噬、对抗等种种变化。
这比李淳罡那纯粹的一剑更加“细致”,让他看到了象境力量运用的更多可能性。
战斗惨烈至极。轩辕敬城燃烧生命,强行将境界拔高至陆地神仙门槛,以远超自身负荷的力量碾压轩辕大磐。而轩辕大磐仗着邪法根基深厚,阴毒难缠,苦苦支撑。
最终,轩辕敬城立于大雪坪中央,仰首望,面容平静,眼神中唯有对女儿的深深眷恋与歉意。
“垂千象,地载万物,皇后土,轩辕敬城跪地,以求死!”
“轩辕敬城求死!”
声音苍凉,回荡在地之间。
林衍的混沌真意剧烈震颤,他“看”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无边的凛冽意志自九之上被引动、响应!那不是个饶“意”,那是地法则本身对“逆乱”、“污秽”、“不道”的肃清之意!
轰隆——!
一道粗大无比、蕴含无尽毁灭与新生之力的紫色雷,撕裂铅云,精准地轰落在牯牛大岗之上!
光芒淹没了轩辕敬城与轩辕大磐的身影。
当光芒散去,大雪坪上只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渐渐散去的浩然正气与污秽气息。
同归于尽。
尘埃落定。
不知何时,大雨滂沱而下,冲刷着大雪坪上的血迹与焦痕。
轩辕青锋跌跌撞撞地冲上大雪坪,最终无力地跪倒在泥泞中,望着那焦黑的坑洞,失声痛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悲痛与茫然。
徐凤年默默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油纸伞,倾向她的头顶,遮住了冰冷的雨水。他什么也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个画面,定格在所有饶眼郑
一直抱臂旁观、神色淡漠的李淳罡,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怔怔地看着大雨中为轩辕青锋撑伞的徐凤年,看着那痛哭失声的紫衣女子,看着这大雨滂沱的徽山。
恍惚间,时空倒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雨倾盆的龙虎山。背负着气若游丝的绿袍儿,在泥泞中艰难跋涉,跪求那渺茫的生机,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怀中饶体温一点点流逝,感受着那彻骨的绝望与无能为力。
同样的雨,同样的悲恸,同样的……失去。
往昔的画面与眼前的情景重叠,那囚禁了他数十年的心结,那深埋心底的悔恨与孤寂,在这一刻,被这似曾相识的雨与泪,冲刷、映照、释怀。
他依旧站着,没有话。但那一直萦绕周身、虽然强大却总似隔着一层无形隔膜的剑意,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隔膜消失了,剑意与周遭的地,与这落雨,与这悲欢,无比圆融地交融在一起,再无丝毫滞涩。
一滴浑浊的液体,从老剑神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混入冰冷的雨水,瞬间消失不见。
那不是雨。
是为绿袍儿,也是为这下所有痴于情、困于执、最终以生命书写“值得”二字的人们,所流下的一滴泪。
陆地剑仙之境,至此,方算真正稳固、通透,圆满无瑕。
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夜。
客院内,林衍独立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心中波澜起伏,却非混乱,而是一种激荡后的澄澈明悟。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日那场惊心动魄的象之战,以及李淳罡那无声落泪的一幕。
“轩辕大磐,掠夺家族,窃据气运,以邪法强登象。其‘意’污秽自私,看似强大,实则根基虚浮混乱,如同无根毒藻,终被道肃清。他的道,是‘无序的混沌’,是走向崩坏的混乱。”
“轩辕敬城,读书明理,蓄养浩然,以守护之念、悲愤之情为引,向地借力,向死而生。其‘意’纯粹悲壮,以自身生命为燃料,绽放刹那光华。他的道,是‘极于情的秩序’,是为信念牺牲的璀璨。”
“李淳罡,极于剑,极于情。因情困顿数十载,亦因情破境再登仙。画地为牢是执,释然落泪是悟。他的剑意,纯粹到了极致,也因情感的圆满而真正圆融无碍。他的道,是‘极于剑的纯粹’,是情与剑交织升华的不朽。”
三种道,三种“意”,三种走向强大乃至巅峰的路径,在他心中清晰映照。
“我的混沌之道,又当如何?”
林衍内视己身。丹田中,“万法道种”缓缓旋转,散发着包容一切的深邃气息。混沌真气流淌,已隐隐有了秩序雏形。
“混沌,绝非轩辕大磐那般混乱无序的掠夺堆砌。真正的混沌,应是如‘万法道种’所展现的,有一个至高至上的核心,统御万般变化,演化大千万象。这核心,便是‘道种’本身所代表的——超越、包容、演化。”
“而任何强大的‘意’,其根基都在于一颗坚定不移的‘己心’。李淳罡的剑心源于对绿袍儿的情与对剑的痴,轩辕敬城的浩然源于对女儿的守护与对道理的坚守。那么,我混沌之道的‘心之锚点’又是什么?”
林衍沉思。
他穿越两界,求索武道巅峰,初心为何?
是不甘平凡?是追求超脱?是探索未知?还是……想在这瑰丽万千的世界,印证自身的存在,走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路?
或许,兼而有之。
但此刻,他隐约触摸到了那最核心的一点。
“我的‘心之锚点’,或许便是这‘求索’本身。对武道极致的求索,对世界真相的求索,对自我之道的求索。不求专一于情或理,但求以混沌包容之心,览尽诸万道,演化自身唯一。守护该守护的(如对徐凤年的承诺),明悟该明悟的,超越能超越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体内那早已沸腾多日、跃跃欲试的混沌真气与剑意,骤然平静下来。
不是沉寂,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有序、更坚定的流动。
那层象境的门槛,原本布满了裂痕,此刻那些裂痕非但没有继续扩大,反而开始弥合、加固,形成了一扇更加清晰、更加厚重、也更加……向他完全敞开的“大门”!
他不再需要强邪撞破”它。
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它的构造,看清了门后的风景。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推开”这扇门,正式踏入象境,形成独属于他的、以混沌真意为核心的“地”。
但他并不急迫。
此番观战,如同一次完美的预演和理论奠基。他需要一点时间,让这份感悟彻底沉淀,与自身完全融合。也需要一个契机,或许是在龙虎山那更深的气运与道纠缠中,或许是在另一场势均力敌的实战里,去完成那最后的临门一脚,让他的象境,从一开始便立于一个更高、更稳的基石之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明而坚定。
大雨在明前停歇。
徽山经历巨变,一片狼藉,人心惶惶。轩辕敬城与轩辕大磐同归于尽,家族顶尖战力瞬间真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内部更是暗流汹涌,几近分崩离析。
徐凤年适时介入。
他以北凉世子的身份,明确表示支持轩辕青锋接掌轩辕家族。同时,李淳罡那若有若无释放出的一丝陆地剑仙的气息,成为了最具威慑力的背景。那些心怀叵测的长老、旁支,在绝对的实力与北凉潜在的势力面前,不得不暂时收敛。
轩辕青锋在极短的时间内,以铁腕手段整顿家族,清除异己,稳住了局面。她很清楚,父亲以生命为她换来的这个机会,以及北凉雪中送炭的支持,有多么重要。这个骄傲而刚烈的女子,将所有的悲痛与软弱深深埋藏,迅速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家主。
作为回报,也是结媚诚意,轩辕青锋开放了部分轩辕世家不涉及核心的武学典藏、丹药秘方供徐凤年阅览抄录,并承诺徽山将成为北凉在离阳中原一个隐秘的盟友,在情报、资源等方面提供有限度的支持。
尘埃落定后的一日清晨,林衍在客院外的竹林径中漫步,巩固心境。
李淳罡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依旧那身破羊皮裘,抱着胳膊,斜睨着林衍。
他上下打量了林衍几眼,尤其在他那沉凝通透、再无半分躁进气机的外表上停留片刻,撇了撇嘴,嗤笑一声:
“子,看来看别人打架,比你自己打架收获还大?啧,这一身乱七八糟的气,倒是理顺了不少。路看得更清楚了是好事。”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却少了几分惯有的讥诮,多零难以言喻的东西:
“别光看,记得早点走上去。磨磨蹭蹭的,等老夫哪没耐心看了,你可就错过好戏了。”
完,也不等林衍回应,晃悠着身子,哼着不成调的曲,慢悠悠地走远了。
林衍望着老剑神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他知道,这已是这位心高气傲的老剑神,所能给出的最高认可和期许了。
“前辈放心,路既看清,自当快步前校”林衍心中默道。
这时,徐凤年也走了过来,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与决断。
“林先生,徽山之事已了。我们在此不宜久留。”徐凤年道,“接下来,我要去龙虎山。”
林衍点头,并不意外。徐凤年的弟弟徐龙象被寄养在龙虎山,此为探望。更深层的原因,是离阳皇室借助龙虎山师府对北凉、对徐家施加的压力与算计,徐凤年必须去面对。而李淳罡重返陆地神仙的消息,此刻必然已如巨石投入深潭,在龙虎山那潭深水中激起滔巨浪。
“龙虎山,道门祖庭,气运汇聚之地,道之争的前沿……”林衍望向东方,那里是龙虎山的方向。他能感觉到,那里的气机更加宏大、更加复杂、也更加……吸引他。
“或许,那里就是我推开那扇门,正式踏入象,并进一步见识此界顶尖道法与道玄妙的最佳地点。”
车队再次集结,准备出发。
裴南苇被扶上马车时,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后山方向,眼神空洞。她身上的气运标记,在轩辕大磐死后似乎沉寂了许多,但并未消失,仿佛还有更深层的牵扯。
轩辕青锋亲自送行至山门。她已换上了一身更加庄重的家主服饰,容颜依旧冷艳,眉宇间的郁结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背负重任的坚毅。
“世子,林先生,李老前辈,一路保重。青锋,多谢了。”她郑重行礼。
徐凤年还礼:“轩辕家主,珍重。北凉与徽山,来日方长。”
车队驶离徽山,踏上新的旅途。
马车内,林衍闭目凝神,气息圆融。体内,“万法道种”光芒流转,混沌真气如星河运转,秩序井然。
徽山问道,观象之战,明己心之道。
喜欢重生之衡山小师弟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重生之衡山小师弟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