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光未明,但永星厂办公楼二楼那扇窗户里的灯光,已经亮了整整一夜。
林晚晚将最终审定后的、给方启明的阶段性报告,连同沈韬补充的数据附件和分析,打包发到了沈韬指定的加密邮箱。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仿佛不是发出了一份文件,而是将自己和整个永星厂过去一个月挣扎求生的全部历程,赤裸裸地剖开,呈现在了一位冷酷而精明的裁判面前。
报告里,没有丝毫粉饰。宏科试产的进展与潜在设备风险并列;衍生应用的技术突破与微薄的盈利前景共存;供应链危机的暂时化解与十后迫近的付款压力呼应;甚至,沈韬还客观地分析了鑫材料持续的法律与舆论攻击可能带来的中长期影响。
这是将所有的底牌和伤口,都摊在了桌上。
沈韬,坦诚是最好的策略。林晚晚选择相信他这一次。但信任无法消除未知带来的忐忑。方启明会如何反应?是欣赏这份坦诚,还是认为风险过高而退缩?是维持原协议静观其变,还是会提出新的、更苛刻的要求?
她不知道。她只能等待。
窗外的空,呈现出黎明前最深沉的那种靛青色,浓得化不开,仿佛在积蓄着破晓前最后的力量。车间里,机器经过参数调整后的第一次通宵测试应该已经结束,秦工他们或许正在做最后的检测和数据记录。衍生应用那边,为“精仪面板厂”准备的一公斤优化样品,应该已经封装完毕,等待着亮后送出。
所有能做的,似乎都已做了。剩下的,交给时间,交给市场,交给……资本。
胃部的隐痛提醒着她身体的极限。她没有再去拿药,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凝固般的深蓝。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时渊那条简短的短信:“按时吃饭。勿回。”
简简单单几个字,像一块沉入心湖的暖石,在这冰冷而充满不确定的等待时刻,漾开一圈细微却坚定的暖意。他也一定在另一个战场上,面对着不同的伤痛和挑战,却依然记挂着她的胃。
这份遥远的、沉默的牵挂,是她此刻唯一可以确定握在手中的温暖。
上午般,晨光终于刺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永星厂略显陈旧的建筑上。车间里传来早班工人换岗的嘈杂声,机器的轰鸣声再次规律地响起,预示着新一生产的开始。
林晚晚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熬夜的痕迹和心底的焦灼。她先去了车间。
秦工看起来比昨更加疲惫,眼袋浮肿,但眼神却带着一种技术难题被攻克后的锐利光芒。看到林晚晚,他招了招手。
“新参数运行了七个时,效果比预想的好。”秦工指着屏幕上平滑了许多的几组曲线,“轴承区域的振动幅度下降了近四成,关键位置的温升也控制住了。虽然整体印刷速度降低了大约5%,但对当前这批样品的精度要求来,完全够用,而且稳定性大大提升。”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磨损在累积,备件必须尽快找到,否则调整参数的潜力很快会用尽。”
好消息和坏消息总是结伴而来。但至少,眼前的危机暂时缓解了。
“备件的事,建国哥已经在全力找了。”林晚晚,“秦工,辛苦了。您去休息吧,这里交给苏师傅他们。”
秦工摆了摆手:“我再盯一会儿,等白班完全接手。对了,你让沈韬弄的那个什么快速工艺的胶水,苏他们昨调出来的新版本,我看了下数据,思路有点意思。牺牲一点点极致性能,换来了可观的工艺宽容度和效率,对特定市场有杀伤力。”
连秦工都给予了有限的认可,这让林晚晚对衍生应用的前景又多了一分信心。
离开主车间,林晚晚看到孙伟正心翼翼地将一个贴着“精仪面板厂”标签的纸箱搬上一辆三轮车。周晓梅在旁边核对送货单。
“林厂长早!”孙伟看到她,连忙打招呼,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早。路上心,到了之后按照沈先生交代的,跟王老板的师傅沟通清楚使用注意事项。”林晚晚叮嘱道。
“您放心!”孙伟重重点头。
上午九点半,林晚晚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日常文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门卫老张。
“林厂长,有您的快递,好像是什么……律师事务所来的,挺厚的一个文件袋。”
律师事务所?李律师那边有新的进展?还是……鑫材料又搞了什么新花样?
林晚晚心头一紧:“拿上来吧。”
几分钟后,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她的桌上。寄件人处,印着“正理律师事务所”的字样。她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
不是法院传票,也不是对方的新诉状。而是一份由李律师起草、并已经公证过的《关于永星电子与鑫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合同纠纷事实澄清及法律责任告知函》的正式版本。函件措辞比之前沈韬起草的内部明更加法律化、更具攻击性,不仅详细列举了己方掌握的证据要点,严正驳斥了对方指控,还明确要求鑫材料限期就其散布不实信息、恶意诉讼等行为作出解释并公开道歉,否则将追究其侵害商誉及滥用司法程序的法律责任。
函件的末尾,李律师附了一张手写的便条:“林厂长,此函可作为法律威慑和正式交涉文件使用。考虑到对方近期动作,建议可选择性向部分重要合作伙伴及行业协会寄送,以正视听。另,对方新提交的‘证据’漏洞百出,我已起草反驳意见,近日提交法院,勿忧。”
李律师的行动很快,而且提供了更加强硬的“武器”。林晚晚仔细阅读着这份正式函件,冰冷而严谨的法律语言,在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安心。至少,在法律战线上,他们并非被动挨打。
她将函件收好,思考着李律师的建议。选择性寄送……或许,是时候更主动地出击,去澄清,去扞卫了。
临近中午,林建国从外面回来了,脸色比早上出去时轻松了一些。
“晚晚,备件有眉目了!”林建国压低声音,带着兴奋,“我托了以前一个老关系,他认识一个专做二手精密设备拆件的人,手头好像有我们那种型号的旧轴承,成色据还不错,价格也能谈。就是人在广州,得过去看货确认。”
“太好了!”林晚晚精神一振,“什么时候能去?”
“最快明。那人东西紧俏,让我们尽快决定。”林建国,“我想着,要不我跑一趟?或者让沈先生去?他懂技术,看货准。”
让沈韬去?林晚晚犹豫了一下。沈韬的能力毋庸置疑,但他毕竟是方启明的人,让他去处理这么核心的备件采购……
“你去。”林晚晚很快做出了决定,“你带着秦工画的详细图纸和参数要求去。沈先生这边还有衍生应用和报告后续的事情要跟。路上注意安全,见到货仔细验,价格可以稍微浮动,但东西必须保真保好。”
“明白!”林建国应下。
下午,平淡而紧张地度过。车间生产按新参数平稳运行,效率虽略有降低,但合格率似乎还有幅提升。孙伟送样品回来后汇报,王老板亲自接待,态度比上次热情,当场就让老师傅拿去试用了,最快明能给反馈。
所有的事情,都在既定的轨道上,缓慢而艰难地向前推进。
傍晚时分,沈韬来到了林晚晚的办公室。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将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放在林晚晚面前。
“方总回复了。”沈韬的声音平静无波。
林晚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份邮件。
邮件不长,是方启明一贯的风格,直接,干脆,没有废话。
“林厂长,报告已阅。情况比预想复杂,但团队应对展现韧性。衍生应用思路有价值,需尽快验证市场真实反馈。设备隐患与资金压力是现实风险。”
读到这里,林晚晚的心微微下沉。果然,风险都被看到了。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她瞳孔微微一缩。
“基于当前进展及潜在价值,启明资本决定:第一,认可你们已满足一个月验证期的基本要求,对赌协议之专利一元转让’条款暂不启动。第二,同意在首批十万可转换借款基础上,视宏科试产最终结果及衍生应用市场反馈,可考虑追加不超过二十万的后续支持,具体条款另议。第三,派沈韬继续留任观察,协助项目推进至关键节点。”
邮件到此结束。
没有更苛刻的条件,没有退缩,甚至……给出了追加支持的意向?虽然附加了“视结果而定”的前提,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意味着方启明不仅没有因为风险而放弃,反而可能因为团队的“韧性”和项目的“潜在价值”而加大了关注和投入!
林晚晚抬起头,看向沈韬。沈韬的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方总的意思是……”林晚晚需要确认。
“意思是,你们赢得了继续游戏的资格,并且,筹码可能还会增加。”沈韬推了推眼镜,“当然,压力也会更大。宏科的试产必须成功交付,衍生应用必须尽快打开局面。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虽然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是下坠的失重福这是一种被认可、被给予更多机会的沉重,与之前那种濒临绝境的沉重,截然不同。
“谢谢。”林晚晚对沈韬,这一次,感谢的意味更加复杂。她清楚,报告中那些客观冷静又富有远见的分析,沈韬功不可没。
“职责所在。”沈韬微微颔首,“另外,方总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林晚晚看向他。
“他:‘商场如战场,有时候,底线比底牌更重要。但只有活下来,底线才有意义。’”
底线比底牌更重要……只有活下来,底线才有意义。
这两句话,像两道闪电,划过林晚晚的心头。前者肯定了她们的坚守,后者则提醒了现实的残酷。
方启明,果然是个极其复杂又洞察深刻的对手。
“我明白了。”林晚晚缓缓点头。
沈韬离开后,办公室重新归于安静。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林晚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间渐渐亮起的灯火,看着厂区里来往的人影。
黎明前的博弈,似乎暂时告一段落。资本给出了继续观望和有限支持的姿态,法律武器更加锋利,技术难关暂时稳住,市场的触角已经伸出。
但她也知道,这远非终点。宏科的交付大考就在眼前,衍生应用的生死未卜,鑫材料的阴魂不散,资金的绞索依然悬在头顶。
只是,手中可用的牌,似乎多了一两张;脚下的路,似乎也清晰了一点点。
她拿出手机,看着陆时渊那条简短的信息,指尖轻轻拂过屏幕。
然后,她转身回到桌前,摊开了笔记本。在崭新的一页上,她写下:
“黎明已至,战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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