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大朝。
与前几日那场令人窒息的审判朝会不同,今日的咸阳宫前殿,沐浴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之下,蟠螭铜灯未燃,七十二根楠木巨柱反射着金灿灿的光泽,连御座阶前那对青铜獬豸,都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狰狞。
文武百官按序肃立,神情却与前次大不相同。
许多饶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复杂的情绪,瞟向站在“客卿、特进”区域最前列的秦风,以及他身后不远处、因功特许列席朝班的韩信、萧何、禽滑厘等人。
秦风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色深衣,领口袖缘以金线绣着简洁的云雷纹,庄重而不失威仪。
他面色平静,目光沉静,仿佛前些日子的血火厮杀与朝堂风波,都已被他深深掩埋,唯余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王萱因伤势未愈,特许不朝,留在工院休养。
韩信依旧是一身半旧青衫,身姿挺拔如枪,目光锐利,带着一种属于谋士的、洞悉一切的精明。
萧何则穿着工政司司正的深色官服,面容沉稳,眼神专注,仿佛仍在心中计算着某项开支。
禽滑厘作为墨家钜子、工院客卿,首次正式位列朝班,一身素色深衣,白发如雪,神情平和,却又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辰时正,钟鼓齐鸣,始皇驾临。
今日的始皇,神色较前次舒缓许多,虽依旧威严肃穆,但眉宇间少了几分凛冽的杀意,多了几分帝王的雍容。
“工院遇袭一案,业已查明。首恶伏诛,胁从论罪。有功者,当赏。”
始皇开门见山,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清晰有力,“郎中令蒙毅,主持大局,调度有方,擢升爵一等,加赐千金。”
蒙毅出列,肃然拜谢:“臣,谢陛下隆恩!”
“卫尉、廷尉、河东郡守等,办案有功,各有封赏。”始皇目光扫过相关官员,皆出列谢恩。
接着,始皇的目光,落在了秦风等人身上,停顿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工院主秦风,临危不乱,设计擒凶,更于遇袭之时,身先士卒,护卫院基有功。
着,加爵三级,赐咸阳城西上林苑旁别业一座,金五千,帛千匹,允其自募护卫增至三百人。”
加爵三级!别业一座!自募护卫三百!赏赐之厚,令人侧目。
这意味着秦风不仅爵位跃升,更获得了实质性的、带有一定私兵性质的护卫权,其府邸规格也相应提高。
更重要的是,始皇此举,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秦风及其工院,受朕庇护,动之即犯威!
“臣,谢陛下恩!必当鞠躬尽瘁,以报君恩!”秦风出列,深深一躬,声音沉稳,无喜无悲。
“工院护卫统领王萱,”始皇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赏,“忠勇护主,身先士卒,负重伤而不退,实乃巾帼典范。
特封为‘安国夫人’,秩同关内侯,赐汤沐邑三百户于栎阳,金三千,帛五百,宫中御用药材、补品,随用随取。待其伤愈,可入宫觐见。”
“安国夫人”!秩同关内侯!汤沐邑!这已不是简单的赏赐,而是超规格的恩荣!
大秦自立国以来,女子受封“夫人”且有实封者,寥寥无几,何况是“安国”这般尊贵的封号,更兼“秩同关内侯”的待遇!
这等于将王萱从一个护卫统领,直接拔高到了可与列侯比肩的地位!
而且“可入宫觐见”,更是给了她一份特殊的荣宠与接近皇室的机会。
大殿之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无数道目光变得极其复杂,羡慕、嫉妒、震惊、深思……不一而足。
一些老派勋贵眉头紧皱,显然认为此举“太过”,有违“尊卑”,但无人敢在此时出声反对。
始皇对此恍若未见,目光转向韩信:“客卿韩信,献计擒凶,更于北伐方略多有建树,练兵有方。
着,授‘护军都尉’,秩二千石,专司协助上将军蒙恬筹划北伐军事,并全权负责新法练兵事宜。
赐金二千,帛三百。”
“护军都尉”,已是高级军职,且明确赋予了协助蒙恬、专司练兵的实权!
韩信终于不再是“客卿”虚衔,而是有了正式的、重要的军中职位!
他眼中精光一闪,出列行礼:“臣,韩信,谢陛下!必竭尽所能,练强兵,助北伐,扬大秦军威!”
“工政司司正萧何,”始皇看向萧何,眼中带着考较,“掌工院内务,条理分明,于北伐后勤筹划亦多有贡献。
着,加‘将作少府丞’衔,仍领工政司,协助少府统筹北伐一应军械、粮秣、物料转运之事。
赐金千五百,帛二百。”
“将作少府丞”,意味着萧何的手,可以名正言顺地伸入少府这个庞大的帝国财政部门,参与更核心的物资调配。
这是始皇对他理财、统筹能力的进一步肯定和赋予重任。
“墨家钜子禽滑厘,”始皇最后看向那位白发老者,语气温和了些许,“率墨家弟子襄助工院,遇袭之时奋勇当先,保全工坊,其心可嘉。
着,封‘工博士’,秩比千石,可随时入宫奏对。
赐墨家金千,帛百,并特许于工院内设‘墨学馆’,传习墨家精要,与格物之学相参详。”
“工博士”,秩比千石,可随时入宫!
这是给予了墨家官方承认的崇高地位和直接面圣的通道!
“墨学馆”的设立,更是允许墨家在工院内公开传学,意味着墨家学正式被纳入帝国“格物致用”的体系之中,获得了合法且受保护的传承发展空间!
对于数百年来备受打压、隐匿民间的墨家而言,这无疑是梦寐以求的复兴契机!
禽滑厘身躯微颤,雪白的胡须轻轻抖动,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以大礼拜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沧桑:“老朽禽滑厘,代墨家上下,叩谢陛下恩!墨家必当竭尽所能,以机关之术、守御之学,效忠大秦,佑我华夏!”
封赏完毕,始皇环视群臣,声音转沉:“工院,乃国之新器,民之福音。
凡有利于大秦强盛、百姓安居者,朕必鼎力支持,不吝赏赐。
反之,若再有心怀叵测,阻挠破坏者——”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殿中某些面色不自然的臣子,“田穰、柳氏之下场,便是榜样!”
“臣等谨记!”百官齐声应诺,声音在山呼海啸中,带着各异的情绪。
朝会散去,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咸阳。
工院再次成为全城瞩目的焦点。
秦风的府邸、王萱养赡工院厢房、乃至韩信、萧何、禽滑厘的临时居所,瞬间被各色贺礼和拜访者踏破门槛。
有真心祝贺的同僚,有意图结交的官员,有打探虚实的商贾,也有心怀叵测、不得不做表面功夫的世家代表。
秦风以“院务繁忙”、“需照料王统领伤势”为由,大部分拜帖都婉拒了,只收了李斯、蒙毅、冯去疾等少数重臣的贺礼,并做了简单回拜。
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两件事上:一是协助王萱接收、整理赏赐,尤其是那三百户汤沐邑的相关文书和账目,需挑选可靠之人打理;二是与萧何、韩信、禽滑厘等人,紧急商议如何利用始皇支持的东风,加快工院各项事务的推进,尤其是北伐相关的军械生产与后勤准备。
明面上,咸阳城一片祥和,对工院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但暗地里,激流并未真正平息。
城西,王氏老宅,密室。
王贲脸色阴沉地坐在主位,面前的酒爵已空,却无人续杯。
下首坐着几位脸色同样难看的中年人,有关中本地的豪强代表,也有与柳氏、田穰关系匪浅的关东士族在咸阳的代理人。
“安国夫人……秩同关内侯……”
一个面色焦黄的中年人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话来,“陛下这是……要把那女护卫捧上啊!还有那秦风,加爵三级,自募护卫三百!这是要做什么?在咸阳城里养私兵吗?!”
“墨家禽滑厘,工博士,可随时入宫……”
另一人声音发涩,“墨家那些妖言惑众、无父无君的东西,居然登堂入室了!长此以往,礼法何存?纲常何存?”
“韩信,护军都尉;萧何,将作少府丞……”
第三人苦笑,“陛下这是把北伐的兵权和钱粮,都往工院那套班子里塞啊!我们的人,还怎么插手?”
王贲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陛下的心意,已经很明白了。
他现在要用工院这把刀,去砍匈奴,去劈开一条新路。我们这个时候再去撞刀刃,就是自寻死路。”
“难道就这么算了?”
焦黄脸中年人不甘道,“柳公他们……就白死了?我们的产业,就任由工院一点点蚕食?”
“算了?”
王贲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当然不能算。但不能再像柳贲那个蠢货一样,赤膊上阵,授人以柄。陛下现在正看重他们,我们硬顶,只会头破血流。”
他坐直身体,压低声音:“我们要学聪明点。
第一,暂时蛰伏,表面上甚至要恭贺,要示好,麻痹他们,也麻痹陛下。
第二,仔细观察,寻找工院的破绽。
他们扩张这么快,内部难道就铁板一块?工匠、吏员、墨家弟子,人心能齐?
北伐在即,军械生产压力巨大,只要出了一点纰漏,延误了军机……那就是大的罪过!”
“第三,”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联络我们在北军、在地方郡县的人。
工院的东西是好,但用不用,怎么用,还不是下面的人了算?
北伐一旦开打,战场瞬息万变,他们的新军械若是‘不好用’,或者‘用不起’,责任在谁?”
“还有,”他补充道,“那个‘安国夫人’王萱,一个女子,骤然登上高位,她坐得稳吗?军中那些骄兵悍将,能服她?
关中那些老牌勋贵,能看得起她?她与秦风的关系……哼,总有机会的。”
密室中众人闻言,眼中重新燃起阴冷的光芒,纷纷点头。
“记住,”王贲最后叮嘱,“从今日起,我们不是反对工院,我们是‘担心’工院扩张太快,根基不稳,会‘耽误国事’。
我们是‘忧心’新法练兵,是否合于旧制,是否会影响军心。
我们是‘建议’对墨家学,应当‘慎重吸纳’,避免‘惑乱民心’。
这些话,要在合适的场合,用合适的方式,给合适的人听。
尤其是……那些同样对工院心怀不满,却又不敢明的朝臣,还迎…宫里的某些贵人。”
一场风暴看似平息,但水面之下,更多的暗流,在赏赐的荣光与道贺的喧嚣掩盖下,以更加隐蔽、更加危险的方式,重新汇聚、涌动。
各方势力,都在重新审视、评估着与工院的关系,调整着自己的策略。
而工院本身,在获得前所未有支持与荣耀的同时,也被推到了更高的风口浪尖,背负着更沉重的期望与压力,以及……更多隐藏在阴影中的恶意窥探。
论功行赏,风光无限。
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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