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杨大毛从清荷院中走出,胸口伤处依旧隐隐作痛。
他揉了揉太阳穴——昨夜在四个院落间辗转,虽然只是安抚谈心,却也耗尽心神。
此刻站在庭院里深吸一口初夏清冷的空气,脑海中却已开始盘算今日要务。
“大毛哥。”
狗蛋匆匆走来,手里捧着几份文书,“秦琼将军已率主力抵达城外,正在安营扎寨。
尉迟将军和程将军的部队明日可到。
刘黑闼将军,马邑防务已交接完毕,他午后进城。”
“好。”
杨大毛接过文书快速翻阅,“楼烦那边呢?李渊过去了没?”
“刚送来消息。”
狗蛋递上一份密报,“李渊大军昨日通过第三道关卡,但……钱没给足。”
杨大毛展开密报,眉头一挑。
按照约定,三万大军过境楼烦郡,需缴纳过路费九千万贯。
李渊离开太原时号称“轻装疾进”,实际却耍了个心眼——他将大部分辎重留在太原,只带十日粮草,这样辎重车辆少,过路费就省了一大笔。
最终核下来,只需缴纳四千万贯。
可就连这四千万贯,李渊也只付了五百万贯现钱。
“剩下的三千五百万贯……”
狗蛋压低声音,“他打了欠条。”
杨大毛接过那张帛书,上面字迹工整:
“今暂欠燕王杨大毛过路费三千五百万贯,待入关症克长安后如数奉还,并加付利钱五百万贯。此据为凭。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大业十四年四月初十。”
落款处,盖着李渊的私印和唐国公府大印。
“李渊这老子,印盖得倒端正。这哪是欠条,这是卖身契的序章。将来兵临长安城下,这纸就是问他要江山还是要脸面的第一道檄文。”
“呵呵……”
杨大毛冷笑一声,将欠条仔细折好收进怀里,“这老狐狸,算计得精。不过……有这张欠条在手,将来咱们找他‘讨债’,也算名正言顺。”
他转身朝书房走去:
“让魏征、郝瑗、徐世积来见我——等等,徐世积回来了吗?”
“昨日深夜抵城,此刻应在府中歇息。”
“叫他一起来。”
半个时辰后,将军府书房。
杨大毛坐在主位,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徐世积。
这位中年武将眼眶深陷,胡茬凌乱,显然一路奔波劳顿。
“懋功,辛苦了。”
杨大毛亲手给他倒了杯茶,“南边情况如何?”
徐世积接过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
“主公,宇文化及败了——但没全败。”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铺在桌上,手指点向滑县方向:
“三日前,李密与宇文化及在黎阳仓决战。骁果军虽然悍勇,但粮草不继,军心涣散。”
“激战两昼夜后,宇文化及率残部两万余人突围北逃。李密虽胜,但也折损近四万兵马,无力追击。”
“两万人……”
杨大毛眯起眼睛,“逃往哪个方向?”
“魏县。”
徐世积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探子一路尾随,确认宇文化及残部正向魏县方向溃退。以属下判断,此人丧家之犬,必会据城固守,甚至可能……”
“称帝?”
魏征接话。
“极有可能。”
徐世积点头,“宇文化及弑君篡逆,已是下公担如今穷途末路,为聚拢人心,很可能铤而走险,自立为帝。”
杨大毛盯着地图上的魏县位置,沉思片刻:
“魏县在河北南部,靠近窦建德的地盘。窦建德不会坐视不管。”
“主公明鉴。”
徐世积道,“属下撤离前,已派细作潜入河北。据回报,窦建德已调集三万兵马,向魏县方向移动,显然是打算‘收网’。”
书房里安静下来。
片刻,杨大毛敲了敲桌子:
“宇文化及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现在咱们该想的,是下一步。”
他看向魏征:
“玄成,募兵进展如何?”
“回主公,五郡募兵点已设立七日,应征者踊跃。初步统计,已有六千青壮报名。按此势头,月底前可招募一万五千人。”
“不够。”
杨大毛摇头,“年底前,我要十万大军。”
“十万人?!”
郝瑗失声道,“主公,养十万大军,每月需粮二十万石、钱三十万贯。咱们五郡赋税,加上工坊利润,也才勉强支撑四万……”
“钱粮的事,我有办法。”
杨大毛打断他,“老郝,你只管把工坊给我管好。金露白酒、酱油、盐——这三样,年底前产量必须翻三倍。销路不用担心,懋功已经打通商道,连草原那边,义成公主也联系上了旧关系。”
他转向徐世积:
“商队护卫安排好了?”
“已抽调三千精锐组建‘商护营’。”
徐世积拱手,“沿途匪患,能招安的招安,不能招安的已肃清。只是……”
他顿了顿,“主公,商道打通后,利润虽丰,却也惹人眼红。李密、王世充那边,恐怕会打主意。”
“那就让他们打。”
杨大毛冷笑,“商队明面上是义成公主的私产,与燕王府无关。他们若敢劫掠,咱们就以‘剿匪’名义出兵——正好练练兵。”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点在洛阳的位置:
“但商道只是利。真正的目标……在这里。”
三人凝神看去。
“洛阳。”
杨大毛缓缓道,“我思量很久,将来若建王城,洛阳比长安更合适。居下之中,四塞之地,水陆通达。更重要的是——王世充现在占着洛阳,但他会弑主篡位,不得人心。”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
“从今日起,启动‘潜龙计划’。目标——一年内,向洛阳城秘密渗透一万人。”
书房里鸦雀无声。
良久,徐世积才深吸一口气:
“主公,一万人……如何进去?”
“分批、分时、分路。”
杨大毛早有谋划,“第一批,五百精锐,以商队、工匠、流民等身份混入,建立据点,摸清城防。”
“第二批,三千人,伪装成饥民逃兵,在春夏之交混入——那时流民多,不显眼。第三批……等时机成熟再。”
他看向徐世积:
“懋功,这事儿你来总负责。需要什么?”
徐世积沉思片刻:
“三样。第一,钱——在洛阳买宅置铺、打通关节,需要大笔钱财。第二,精通潜伏的好手。第三……时间。”
“钱不是问题。”
杨大毛看向郝瑗,“从王府库房拨五万贯,作为启动资金。”
郝瑗心疼得嘴角抽搐,但还是应下:
“属下……这就去办。”
“人手方面,如花训练的‘顺风耳’,调五十个最好的给你。那些孩子机灵,不起眼,最适合潜伏。”
杨大毛顿了顿:
“时间……我给你一年。一年后,我要看到一万人成功潜伏洛阳,并且建立完善的情报网络和秘密据点。”
“你们觉得疯狂?没错。但乱世争鼎,不敢行险,就只能等着被别人吞掉。王世充坐守孤城,看似稳固,实则内部早已腐朽。咱们这把刀子,就从它最软的肚子里插进去!”
徐世积肃然拱手:
“属下……定不负所托!”
正事议罢,三人退下。
杨大毛独自坐在书房,从怀里取出李渊那张欠条,对着光看了看。
帛纸细腻,印章清晰,措辞客气却暗藏算计。
“李渊啊李渊……”
他低声自语,“你以为打了欠条就能赖账?等老子拿下洛阳,这欠条就是找你‘讨债’的最好借口。”
门外传来脚步声。
义成公主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王爷,该换药了。”
杨大毛收起欠条,解开衣襟。
伤口已愈合大半,只剩一道暗红色的疤。
义成公主仔细涂上新配的药膏,动作轻柔。
“工坊那边怎么样了?”
“蒸馏炉已调试好,明日试产。酱油工坊的发酵池还需七日。制盐工坊……郝长史,便道月底能通。”
“辛苦你了。”
杨大毛握住她的手,“等忙完这阵,我好好陪你。”
义成公主脸一红:
“妾身不辛苦。倒是王爷……昨夜跑了几处院子,今早又议事到现在,该多歇歇。”
杨大毛苦笑:
“歇不了。乱世之中,歇一刻,就可能丢命。”
正着,狗蛋在门外禀报:
“大毛哥,长孙姐来了,账目有些问题要请示。”
义成公主连忙收拾药箱:
“妾身先告退。”
她走到门口,与进来的长孙无垢擦肩而过。两人目光一触,各自微微颔首,却都没话。
长孙无垢捧着账册走进来,低头行礼:
“王爷。”
“坐。”
杨大毛示意她坐下,“账目怎么了?”
“工坊采购原料的支出,与库存对不上。”
长孙无垢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项,“这批煤炭,账面记的是三百石,实际入库只有两百七十石。妾身查问过,经办人路上损耗,但……损耗不该这么大。”
杨大毛眼中寒光一闪:
“谁经手的?”
“一个姓王的采办,是郝长史远房亲戚。”
“让狗蛋去查。若真是贪墨……”
“要查得水落石出。但先别动声色,把证据捏实了。”
“郝瑗是老人,管着钱粮账目,他的亲戚动了,就是打他的脸。等证据确凿,我亲自拿给郝瑗看——让他自己清理门户。”
“这样,既除了蛀虫,又全了老臣颜面,还能让郝瑗欠你一个人情。”
长孙无垢轻声应下,合上账册,却没有离开。
“还有事?”
“……王爷。”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妾身大哥……今日托人捎来口信。”
杨大毛心头一紧:
“长孙无忌?他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问妾身安好,他在太原一切顺利,让妾身不必挂念。”
长孙无垢顿了顿,“但捎信的人私下告诉妾身……大哥似乎对妾身留在雁门,有些疑虑。”
杨大毛沉默片刻,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无垢,你信我吗?”
“信。”
“那就安心待着。你大哥那边,我会处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去忙吧。账目的事,查清楚,该杀就杀,不用留情。”
“妾身明白。”
长孙无垢离去后,杨大毛走到窗边,望向南方。
洛阳的方向。
王世充此刻应该正坐在东都宫殿里,做着皇帝梦吧?
他不知道,有一张网,正在千里之外悄然编织。
而织网的人,此刻胸口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
“十万兵……一万内应……”
杨大毛喃喃自语。
一年。
他只有一年时间。
一年后,李渊会在长安称帝,王世充会在洛阳称帝。
而他要做的,是在那之前,把爪子磨利,把牙齿磨尖。
然后……
一击必杀。
窗外春风吹过,院中桃树已绽新绿。
杨大毛深吸一口气,将疲惫压回心底。
路还长。
但他已看见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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