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的第一步,是从一封看似动摇的邮件开始。
陆时晚回到分配给她的临时书房,打开了那台经过特殊处理、可以“安全”联系霍恩海姆教授的笔记本电脑。她斟酌着每一个词句,既要流露出对“导师”所展示的“未来”与“真理”的向往,又要保留一份学者应有的审慎与试探,同时,还得恰到好处地透露出对现状的一丝……微妙的倦怠与不满。
“……‘火种’的理念,确实让我看到了超越当前研究桎梏的可能。父母未尽的事业,如同夜空中的北极星,指引方向,却也让我深感自身之渺与孤立。有些道路,或许的确需要‘同道’的指引与庇护,方能走得下去……”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怀。关于‘导师’的提议,我需要时间慎重思考,但也渴望能获得更进一步的、关于理论框架具体细节的交流,以助判断。不知是否有更直接的沟通渠道?当然,我理解安全的需要……”
“……另,今日与沈先生就研究方向产生了一些分歧。他更关注‘安全’与‘可控’,这固然重要,但有时也令我感到……束缚。或许,专注于纯粹探索的领域,才是我真正的心灵归处。”
邮件发送。陆时晚盯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指尖微微发凉。这封邮件如同一枚投向深潭的石子,必将激起她无法完全预料的涟漪。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承聿在主控室“偶然”调取了陆时晚所使用网络节点的流量监控报告。那封邮件的内容,被“恰好”捕获并呈现在他面前。
接下来的表演,需要力度。
沈承聿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让一种冰冷的、压抑的怒意在书房里弥漫。他召来了A,以罕见的严厉口吻,要求对陆时晚近期的所有通讯和活动进邪全面审查”,并“暂时限制”她对外联系的部分权限。这些命令被刻意下达得不够隐蔽,足以让心思敏锐的陆时晚“察觉”到异常。
傍晚时分,冲突在餐厅“爆发”。
陆时晚“故意”将那张银灰色的金属卡片“不慎”遗落在沙发角落,被前来“例行检查”的A“发现”并上交沈承聿。
当沈承聿拿着卡片,面色沉郁地找到正在客厅查阅纸质资料的陆时晚时,空气中的火药味瞬间达到了顶点。
“这是什么?”沈承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将卡片轻轻拍在陆时晚面前的桌面上。
陆时晚抬起眼,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慌乱”,随即被强装的镇定覆盖。“一份……学术资料。日内瓦那边得到的。”
“学术资料?需要用到这种级别的加密载体?需要你背着我去接触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获取?”沈承聿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陆时晚,我告诉过你,那些人是毒蛇!他们给你的任何东西,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钩子!”
他的愤怒真实而汹涌,因为担忧而滋生的控制欲在这一刻被剧本放大,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是关于我父母研究的核心线索!”陆时晚站起身,声音也提高了些,带着被质疑的委屈和倔强,“你有你的调查方式,我也有我需要弄清楚的真相!你不能总是把我关在玻璃罩里,替我决定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我是在保护你!”沈承聿低吼,手指攥紧了那张卡片,“你看看自从卷进这些事情,你变成了什么样子?猜疑,固执,甚至开始隐瞒!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带来的?”
“至少我在向前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似安全,实则永远在原地打转,被动地等着别人把碎片扔过来!”陆时晚眼圈微微发红,这不是演技,而是连日压力与此刻对峙情绪的真实宣泄,“沈承聿,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有我的大脑,我的判断!”
这句话如同利刺,精准地扎在了沈承聿最不愿触碰,却也确实存在的心理区域。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眼底翻涌着被刺痛后的冷怒,以及一丝被中的、难以言喻的晦暗。
“好,很好。”他缓缓点头,声音冷得掉冰渣,“既然你有了自己的判断,认为我的保护是牢笼……那么,随你。”
他猛地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没有回头,只留下冰冷的一句:“A,从今起,陆姐的‘个人研究’时间,安保等级调整为最低。她想接触什么,去哪里,只要不涉及庄园核心安全,不必事事报我。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所有后果,自负。”
完,他大步离开,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满室令人窒息的寂静和仿佛实质化的裂痕。
陆时晚跌坐回沙发,肩膀微微颤抖,抬手捂住了脸。表演需要,但也有真实的疲惫和心绪激荡。她知道,刚才那些话有多重,也知道沈承聿最后那句“后果自负”里,藏着多么沉重的无奈与依旧未撤的底线。
这场冲突,迅速通过庄园内可能存在的、未被完全清理的“漏洞”,以及陆时晚那封邮件后续可能引发的“火种”关注,向着外界传递出去。
效果立竿见影。
不到两时,陆时晚那台“特殊”笔记本电脑上,收到了一封新的加密邮件,来自一个全新的匿名地址。
“陆博士,知你困扰。‘导师’理解你追求真理的决心与面临的现实羁绊。为表进一步诚意,附上一段关于‘频率稳定器’第三校准参数的原始实验记录,此部分未载于任何现存档案,或可助你验证卡片内容真伪。另,如你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纯粹的交流环境,可于明日下午三时,前往洛桑市立图书馆古籍修复部阅览室,报编号‘p-7’。那里安静,且‘安全’。期待你的进步。——指引者”
附件是一个的视频文件,里面是几十秒模糊晃动的黑白影像,似乎是早年实验室监控片段,显示着林建成正在调试一组复杂仪器,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与金属卡片中部分理论描述能够对应。
同时,“火种”提供了一个具体的、相对公开但易于控制的见面地点。他们在进一步伸出触手,也在测试陆时晚是否真的有勇气迈出更独立的一步。
陆时晚将新邮件的内容和附件,通过紧急备用渠道传递给了沈承聿。
主控室内,沈承聿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他看着屏幕上洛桑图书馆的结构图和周边环境分析,以及那段短短的实验录像,眼神锐利。
“图书馆见面,比地下室更聪明。人流可控,环境开放却又容易制造独处机会。他们会派人近距离观察你,甚至接触。”他分析道,“录像内容,技术部门初步判断,真实性很高。是‘火种’压箱底的东西,为了取信于你。”
“我去。”陆时晚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已经恢复了平静。
“按照剧本,我现在‘无权’过分干涉你。”沈承聿淡淡道,“但图书馆内及周边,我会布置人手。你需要独自进入阅览室,独自面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指引者’。记住,你的目标是获取更多信息,尤其是关于‘火种’组织结构、人员,以及他们与‘守夜人’其他派系具体关联的线索。不要轻易承诺任何事。”
“明白。”
就在他们敲定洛桑之行的细节时,关于“黑隼”的审讯,传来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持续的心理施压和巧妙地出示了部分“火种”相关符号后,“黑隼”的心理防线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承认,当年“渡鸦”在指令中,除了“平衡”这个理由,还含糊地提到了“防止钥匙落入错误之手”。“钥匙”这个词,让他印象深刻。而他事后隐约听,“渡鸦”在那次行动后不久,就在一次“内部清理”中失势,最终“意外”身亡。他所知的“守夜人”内部,似乎一直存在着对“普罗米修斯”遗产不同态度的派系争斗。
“钥匙……”沈承聿咀嚼着这个词,目光看向屏幕上陆时晚的实时画面。
毫无疑问,陆时晚就是那把“钥匙”。而“火种”,就是当年与“渡鸦”敌对、想要夺取“钥匙”的另一派吗?还是更复杂的第三方?
线索逐渐交织,指向“守夜人”内部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关于“普罗米修斯”遗产的暗战。
夜色更深。陆时晚独自坐在房间里,面前是那张银灰色的卡片和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洛桑图书馆的简介页面。
裂痕已经公开撕开,戏码必须继续演下去。明,她将独自前往洛桑,踏入“火种”精心安排的下一步棋局。
而沈承聿,则在阴影中,为她布下另一重无形的网。
他们如同在黑暗的舞台上共舞,每一步都险象环生,却必须保持着绝对的默契与信任。
真正的裂痕从未出现在他们之间,而那些看似深刻的裂隙,正是刺向敌人最锋利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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