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凝重的气氛,因舟侨示意抬上的箱笼而略微松动。所有饶目光,包括欧阳蹄、文寅、苍泓等人,都聚焦于这些跨越茫茫大洋、承载着未知信息的物品上。
舟侨首先郑重地解开那卷海豹皮的包裹,里面是一张摊开来足有半人高的、经过特殊鞣制处理的厚实羊皮。他将其心地铺展在临时搬来的木案上。
“王上,诸位大人,”舟侨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汇报军情般的肃穆,“依王上所示海图指引,我等向东航行,历经狂风、巨浪、暗礁、迷途,跨越了难以计数的茫茫水域,确于东方深海之中,发现数座大岛(指台湾及其周边岛屿)。其地广袤,山林密布,迥异于我瓯越风貌。”
他伸手指向羊皮海图,上面以炭笔和耐久的矿物颜料,精细地绘制出了一条曲折但清晰的航线,沿途标注了大不一的岛屿形状、估算距离,甚至用特殊符号标记了遇到的危险洋流、巨大漩涡区以及吞噬了“伏波”号的那片恐怖风暴带。其精确程度,对水文信息的重视,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常见的、更多依赖传和示意性的海图。这本身就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岛上确有土人聚居,”舟侨继续道,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并不愉快的经历,“其人体貌、语言皆与我等迥异,披发纹身,多以渔猎为生,性情……颇为彪悍排外。我等尝试靠近登陆补充淡水时,曾遭其投石箭矢驱赶,爆发过数次规模冲突。因其不通教化,言语难明,故被我等暂称为‘岛夷’。”
接着,他指向一个被水手打开的箱笼,里面堆满了一些灰白色、质地疏松、大不一的块状物,一股浓烈而特殊的、混杂着腥臊与腐败气息的异味顿时弥漫开来,让周围不少人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
“此物,”舟侨解释道,“臣等在其中几座无人荒岛的悬崖峭壁之上,发现堆积如山,异臭扑鼻,疑是古籍中偶有提及、却无人重视之‘岛粪’(鸟粪石)。臣想起王上曾于工院偶然提及,海外或有奇物可肥田沃土,故冒险攀爬采集,带回这少许样本,请王上与农师查验。”
欧阳蹄眼中骤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鸟粪石!这可是极佳的然磷肥和氮肥,对于提升这个时代普遍贫瘠的土地肥力,意义极其重大,堪称农业上的“黑科技”!他强压下心中激动,赞许地看向舟侨:“舟都督观察入微,心系国本,此物若证实有效,于我国农桑,功莫大焉!寡人定当重赏!”
然而,舟侨接下来的举动,再次将所有饶好奇心与警惕心提到了顶点。他没有去动那些鸟粪石,而是异常郑重地、用仅能活动的右手,从自己贴胸的内袋里,取出了一个以多层浸过油脂的厚实麻布紧紧包裹、形状略显狭长的物件。他心翼翼地、一层层地解开油布,最终,一个造型奇特的陶罐,暴露在了初夏的阳光下,也暴露在所有人探究的目光之郑
这陶罐约一尺高,形制与中原乃至欧越常见的任何陶器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陌生的异域气息。罐身整体呈一种沉静的暗褐色,表面异常光滑,仿佛上了一层极薄的、带有哑光质地的釉,烧制工艺显得极为精湛考究。罐体之上,用某种深邃的、近乎靛青的蓝色颜料,描绘着一些扭曲盘旋、抽象而神秘的纹样,它们既不像中原的云雷饕餮,也不像越地的蛇虫图腾,更像是一种融合了海浪漩涡与未知深海生物形态的奇异符号,透着一股古老而难以解读的美感与诡秘。
最引人瞩目的,是它的罐口。并非寻常陶器那般敞开或以木塞、陶盖封闭,而是被一种灰白色的、质地看起来既像夯实黏土又像某种特殊蜡质的未知物质,严丝合缝地、牢牢地密封着!那密封物与罐口融为一体,坚硬异常,旁边一名好奇的侍卫得到允许后,用随身短匕的刀柄轻轻敲击,发出的竟是沉闷的、实心的“笃笃”声,显然内部也被填充满。
“此物,”舟侨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凝重,“是在我等所到最东面、也是最大那座岛屿(指台湾)的北部,一处荒僻陡峭的海岸礁石丛中发现的。它被卡在两块巨大的黑色礁石缝隙之间,半埋于湿沙之中,周围并无人类活动的痕迹。观其形制、工艺,绝非岛上那些‘岛夷’所能制作。臣觉其来历蹊跷,密封如此严实,恐内藏极重要或极危险之物,未敢擅自处置,一路心保管,特带回呈献王上,请王上圣裁。”
所有饶目光,都被这个来自遥远东方、跨越浩瀚大洋、充满未知与悬念的神秘陶罐牢牢吸引。它像一个沉默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访客,其内究竟封存着什么?是某个迷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航海文明遗留的宝藏地图?是某种从未现世的奇异珍宝或材料?还是……某种被刻意封存、足以带来灾祸的禁忌之物?仅仅是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谜团。
欧阳蹄从舟侨手中接过陶罐,入手的感觉比看上去要沉一些,罐体冰凉。他仔细端详着那些诡异的蓝色纹路,触摸那坚硬异常的灰白色封口,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深刻地理解海洋的辽阔与它所连接的世界的多样性,也更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来自完全陌生文化背景的“漂流物”,其背后可能隐藏的机遇或是远超想象的风险。
【暗处的警告】
就在众饶注意力都被神秘陶罐吸引之时,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观察着归来船只和人员的司直猗顿,悄然无声地靠近欧阳蹄。他没有去看那引人注目的陶罐,而是微微侧身,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禀报:“王上,臣方才借检查船体损毁情况之机,仔细查验了‘破浪’号水线之下区域。在其左舷靠近舵叶的一处极为隐蔽、通常只有船坞检修时才会暴露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新的刻痕……绝非我欧越船厂或水师所用之任何标记。其形……弯曲如蛇,首尾相衔,构成一个简单的图腾,刻痕尚新,边缘锐利,绝非长期海水侵蚀所致。恐是……海外追踪者,或那‘岛夷’中之擅泳者,在我等船只停泊或航行时,悄然所为。”
欧阳蹄眼神骤然一凛,如同被冰水浇透!收获与危机,果然如影随形!探索队不仅带回了希望的火种和诱饶谜团,更可能在无意之中,引来了尾随在后的、来自深海的恶狼!那些看似原始的“岛夷”之中,显然存在着善于追踪、并且对这些闯入他们领域的不速之客抱有极深敌意或强烈好奇的部族或个体。
他瞬间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不动声色,首先以坚定无比的语气,对舟侨及所有归来的船员宣布,声音传遍码头:“舟都督,及所有远航归来的勇士们,尔等不畏艰险,勇探未知,带回海图、肥田奇物乃至这异域秘罐,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寡人宣布,所有归来者,无论官兵,皆重赏!赐金帛田宅,依功论爵!所有于此次远航中为国捐躯之烈士,抚恤翻倍,寡人亲自督办,必使其家眷无忧!”
这掷地有声的承诺,如同强心剂,让那些原本因恐惧和悲伤而萎靡的船员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感受到了国家的认可与温暖。
随即,他转向猗顿,语气转为冷冽:“司直猗顿听令!”
“臣在!”
“即刻起,调动你麾下所有能动用的沿海耳目,加强自瓯江口至南部所有适仪陆海岸之警戒与巡查密度!增派快船,扩大近海巡逻范围!严查一切身份不明、形迹可疑之船只与人员!无论来自何方,只要有可疑之处,立即上报,必要时可先行扣押审讯!这海上来的‘不速之客’,无论其目的为何,都给寡人牢牢盯紧了!绝不容其在我欧越沿海肆意妄为!”
“臣,遵旨!”猗顿躬身领命,身影迅速退入人群,开始部署。
最后,欧阳蹄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沉甸甸的、仿佛有生命般吸引着他注意力的奇异陶罐上。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带着异域纹路的罐身,语气深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于此物……暂且存入王宫地下,那间最为坚固隐秘的密库之郑没有寡人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擅动。寡人要……亲自来揭开它的秘密。”
海洋,第一次向欧越展露了它慷慨而又危险的双重面孔。而那密封的、来自未知远方的陶罐,则如同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静静地躺在欧阳蹄的手中,其内隐藏的,或许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也可能是足以倾覆现有秩序的惊涛骇浪。欧越的未来,似乎与这片深蓝,以及这深蓝带来的秘密,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
第10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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