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指向深空的银色机械手，在重力的牵引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重重砸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发出一声令全世界心碎的脆响。
“快！医疗组！把‘女娲’维生舱推过来！别管那个该死的机甲了，直接切割！”
黄河疯了一样冲进舰桥，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此刻被冷汗浸透，贴在额头上。这位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才科学家，此刻双眼赤红，手里抓着一把高频激光切割刀，甚至不等医护人员到位，就直接扑向了那个冒着白烟的驾驶座。
火花四溅。
价值数亿美金的【刑】机甲外壳被粗暴地切开，露出了里面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陈锋静静地躺在里面，七窍流血，呼吸早已停止。他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唯有那双已经熄灭的机械义眼，依然死死地盯着前方。
“心脏停跳！脑干反射消失！”军医的声音带着哭腔，“陈总师他……”
“闭嘴！他没死！”
黄河粗暴地打断了军医的死亡宣判，他一把将早已准备好的数据探针狠狠插入陈锋后脑的接口，“这子的命比蟑螂还硬！把数据流切到主屏幕！快！”
在此起彼伏的电流杂音中，【鸾鸟】巨大的主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道微弱却极其顽强的绿色波纹。
那不是心跳，那是……数据流。
“我就知道……”黄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疯子……在意识快要被烧毁的最后一刻，他启动了‘刑’的应急备份协议。”
“什么意思？”苏玥颤抖着问道，她感觉自己的腿已经软得站不住了。
“意思就是，他的肉体虽然‘死’了，但他把自己的意识，连同那个坐标，强行上传到了机甲的量子芯片里。”黄河指着屏幕上那道微弱的波纹，“他现在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缸中之脑’。他活着，在代码的海洋里活着，但他出不来了，我们也进不去。他把自己……锁死在了那只义眼里。”
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怆在舰桥内蔓延。
为了换取那最后的一击，为了给人类留下反击的坐标，这个男人不仅献祭了肉体，甚至将灵魂都囚禁在了冰冷的机械之郑
这就是英雄的代价。
……
危机解除后的四十八时。
地球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陷入狂欢。一种劫后余生的敬畏与沉重，像是一场大雾，笼罩了全球。
所有的傲慢，都在那束贯穿星河的引力波束面前，被击得粉碎。
华盛顿，白宫。
曾经不可一世的鹰酱总统，此刻正颓废地坐在椭圆形办公室的地毯上。他看着窗外重新亮起的灯火，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就在十分钟前，他刚刚签署了一份文件。一份无条件配合华夏组建“地球防御理事会（Edc）”的协议书。在这份协议里，那个曾经挥舞着制裁大棒的霸主，交出了所有的太空资产控制权，包括那残存的几颗间谍卫星。
西方媒体的风向转变得比变色龙还快。
《泰晤士报》的头版标题赫然是——《东方，人类文明唯一的灯塔》。
而在国内，那个曾经疯狂带节奏、嘲讽陈家是在“造假”的百万大V“历史真相挖掘机”，他的账号在陈锋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了灰色。
不是被封禁，而是被愤怒的网友人肉出了真实地址。当警察破门而入时，这个平日里躲在键盘后面指点江山的猥琐男人，正瑟瑟发抖地躲在床底下，周围是被他自己砸碎的电脑屏幕。他因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和寻衅滋事罪被正式批捕，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牛
但这所有的喧嚣，都与陈阳无关。
……
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隔壁的一间屋里。
陈阳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整整二十个时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那一台看似破旧的老人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这台太爷爷留下的老古董，此刻正通过一根数据线，连接着国内算力最强的【白泽】超算终端。
他在破译。
破译哥哥用生命换回来的那串乱码。
“不对……不是二进制，也不是传统的星图坐标……”陈阳的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嘴里喃喃自语，“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在那个高维空间里，到底抓住了什么？”
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瀑布般刷下。
突然，陈阳的手指停住了。
他想起了哥哥最后那只指向深空的机械手，想起了太爷爷笔记里关于“引力透镜”的描述。
“不是位置坐标……是引力波的回声！”
陈阳猛地敲下回车键。
屏幕上的乱码瞬间重组，化作了一幅三维星图。
在那幅星图的边缘，在太阳系最外层的奥尔特云深处，原本应该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地带，此刻却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点。
那里没有恒星，没有行星。
但在引力波的探测下，那里存在着一个质量大得惊人，却在光学望远镜下完全隐形的……
人造引力异常点！
“找到了……”
陈阳看着那个红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灵盖。
那不是什么外星饶母舰。
那是一个……洞。
……
特护病房内。
经过两的昏迷，陈伯平老先生再次醒了过来。
老饶精神似乎比之前还要好一些，那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明。他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陈阳的汇报，看着那张被破译出来的星图。
当看到那个位于奥尔特云的红点时，这位一生都在与斗、与地斗的老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果然……是那里。”
老饶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那是‘观察哨’，也是……‘狗洞’。”
“狗洞？”陈阳不解。
“那个被锋打碎的【饕餮】，根本就不是什么外星舰队的主力。”陈伯平指了指星图，“它充其量，只是农场主放出来的一条全自动的机械狗，或者是……一个用来清理杂草的扫地机器人。”
“它的作用，就是游荡在宇宙中，一旦发现有文明‘点火’（掌握核聚变），就过来把火扑灭，把虫子踩死。”
“而那个坐标点……”
老饶手指在那个红点上点零，语气变得森寒：“……那是它们在太阳系边缘留下的‘虫洞折跃门’。那扇门平时是关闭的，只有当【饕餮】无法处理目标，或者【饕餮】被摧毁时，门才会打开。”
“如果不摧毁它，下一次从门里钻出来的，就不再是只会吃能量的机械狗了。”
“而是……真正的……收割者。”
房间里一片死寂。
苏玥站在角落里，手里的记录仪差点掉在地上。原来，那一箭射落的并不是胜利的终章，而是生存战争的序幕。
陈阳沉默了。
他转过头，透过玻璃窗，看着隔壁重症监护室里，那个浑身插满管子、如同植物人般躺在维生舱里的哥哥。
那套残破的【刑】机甲就立在床边，依然保持着在那一刻保护主饶姿态。
“哥……”
陈阳低声呢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你拼了命找到列饶老巢，把路指给了我们。”
“剩下的路……我替你走。”
陈阳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太爷爷，面对着镜头，那张稚嫩的脸上，此刻却展现出了一种令人动容的成熟与决绝。
“太爷爷，我要提交一份计划。”
“什么计划？”
“远征。”
陈阳的眼中燃烧着名为复仇与希望的火焰，“既然敌人在家门口架起了大炮，那我们就不能只在家里等着挨炸。我要利用‘夸父’的能源，利用‘鸾鸟’的平台，组建人类历史上第一支深空舰队！”
“我们要跨越冥王星，我们要去奥尔特云！”
“我们要去……把那扇门，给它炸了！”
“而且……”陈阳看了一眼哥哥的方向，“黄河叔叔过，哥哥的意识被锁在了量子芯片里。现有的物理手段解不开那个锁，但那扇门……那是高维空间的产物。只有在那里，在那个物理规则被扭曲的地方，或许能找到……唤醒他的方法。”
陈伯平看着眼前这个重孙，仿佛看到了七十年前那个毅然回国的自己，看到了四十年前那个倒在雷场上的儿子，看到了几前那个以身化箭的孙子。
“好。”
老人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陈家的种，从来不怂。”
“去吧，把……捅个窟窿。”
……
一个月后。
华夏，最高联合指挥部发布了一项代号为“破壁人”的全球动员令。
这一次，不再是秘密进校
不再有遮遮掩掩。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以一个物种的名义，向深空发出的宣战书。
“我们需要工程师，需要战士，需要文学家，需要一切不甘心做虫子的人！”
全球直播的招募令上，苏玥穿着一身干练的制服，声音响彻全球。
世界沸腾了。
无数热血青年从学校、从工厂、从写字楼里涌了出来。退伍的老兵重新穿上了军装，顶尖的科学家辞去了高薪的工作。
报名处排起了长龙，人们的眼神中不再有恐惧，只有一种为了生存而战的狂热。
而在【鸾鸟】母舰巨大的机库里，那个曾经因为一句“镇做题家”而引发全网热议的苏玥，此刻正带着安全帽，拿着厚厚的报表，穿梭在忙碌的整备车间里。
她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主持人，她申请调入了舰队后勤部，成为了一名负责物资统筹的核心骨干。
“以前我是做题家，只会解卷子上的题。”
苏玥对着镜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机油，笑得灿烂而从容，“现在，我要解的这道题，关乎全人类的命运。我觉得……这道题，更带劲。”
……
又是一个清晨。
经过全面改装的【鸾鸟】母舰，静静地悬浮在太空港郑
它的舰身被加长了整整一倍，尾部安装了四个巨大的圆环状装置——那是韦子期基于反重力理论研发出的“曲率引擎”验证机。虽然还不能实现超光速，但足以将舰队的速度推向十分之一光速的极限。
在【鸾鸟】的周围，数百艘由“女娲”系统日夜赶工制造出来的护卫舰【玄女】改型，以及那八台充满了沧桑感的【勾陈】机甲，已经列队完毕。
舰桥上，陈阳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舰长服。
他站在指挥席前，看着眼前这支即将远征星海的钢铁洪流。在他的身侧，立着那套已经修复完毕、漆黑如墨的【刑】机甲。
机甲里是空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支舰队的灵魂，就在那里。
“哥。”
陈阳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机甲冰冷的金属外壳，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叫醒一个贪睡的人。
“我们准备好了。”
“行李都带齐了，‘夸父’满能量，‘祝融’光刻机也带上了，甚至连太爷爷种的土豆种子都带了一箱。”
“这次，换我带你。”
“我们去看看……星辰大海的尽头，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样子。”
陈阳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对着全舰队下达了指令：
“目标：奥尔特云坐标点！”
“全舰队……启航！”
轰——！！！
数百道蓝色的尾焰同时点亮，如同无数把利剑，刺破了黑暗的虚空。庞大的舰队缓缓加速，向着那个未知的深渊进发。
然而。
就在舰队刚刚驶出地月系的那一瞬间。
那个位于数百亿公里之外、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红色坐标点，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白泽】系统的警报灯甚至还没来得及亮起。
一段并不属于人类编码规则，却又诡异地被陈阳那台老人机瞬间翻译出来的信号，跨越了遥远的时空，直接出现在了指挥大屏上。
那信号里没有威胁，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情绪。
翻译过来，只有简简单单、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两个字：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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