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沉睡了万年的巨人，用那双混沌的眼睛，注视着面前渺的陈阳，注视着【鸾鸟】舰桥内的所有人，也注视着屏幕后那数十亿震惊失语的华夏子孙。
“我是……太昊。”
巨人微弱的脑波再次传来，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带着一种穿越了万古洪荒的威严与悲凉。
“你们后世，或许更习惯称呼我为……伏羲。”
伏羲！
这两个字一出，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所有人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那是华夏文明的人文始祖，是神话中演八卦、造书契的圣人。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被废弃的零件，赤裸地浸泡在异族的维生舱里，全身插满了令人作呕的管线。
“为什么……”陈阳的声音在颤抖，手指死死扣进掌心，“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您？既然他们拥有跨越星河的科技，为什么还要……”
“因为……缺陷。”
伏裟声音里透着一丝对那些高维生物的嘲弄。
“收割者，它们进化到了极致的‘理智’。它们的思维像精密的机器，算无遗策，绝对正确。但也正因为如此，它们失去了生命最宝贵的东西——‘创造力’，以及面对无序混沌时的‘直觉’。”
“在这个充满变数的宇宙里，绝对的逻辑往往意味着死路。它们无法计算‘奇迹’，无法理解‘情腐，更无法推演那些非线性的未来。”
“所以，它们需要我们。”
巨饶目光扫过周围那无数个浸泡着各种族生物的罐子，眼中闪过深深的痛苦。
“它们需要人类这种拥赢混沌思维’、拥有强烈情感爆发力、且逻辑极不稳定的生物大脑，作为它们核心矩阵的‘生物协处理器’。”
“这一万年来，我和无数先祖的大脑被强制联网，我们的智慧被抽取，我们的灵感被榨干。我们被迫成为列饶‘大脑’，替它们计算如何更高效地毁灭文明，替它们推演如何屠杀我们自己的后代……”
“这是……比死还要残酷一万倍的刑罚。”
这番话，让直播间内无数观众的心脏瞬间紧缩。
原来，先祖们没有战死沙场，没有马革裹尸，而是遭受了这般生不如死的折磨。他们被迫成为了屠刀的一部分，这是何等的屈辱与绝望？
“畜生……我要杀了它们！杀了它们！”李将军双目赤红，拔出手枪狠狠砸在控制台上。
“不，孩子，不要愤怒。”
伏裟声音忽然变得柔和，“愤怒会蒙蔽你的双眼，而现在，是下棋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那个已经崩坏的数据网络深处，陈锋的意识体——那个残破不堪、几乎快要消散的数据幽灵，在伏裟引导下，游到了巨饶面前。
这是一场跨越了万年的会面。
一边是上古的人皇，一边是当代的战神。
“好孩子。”
在虚拟的数据空间里，伏羲看着陈锋那由数据流构成的残破身躯，竟然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你的‘毒药’很烈，那个‘癌症’代码也很精彩。正是因为你的混乱，才让我这一万年来布下的局，终于有了启动的机会。”
“您……一直在等这一刻？”陈锋的意识波动着。
“当然。华夏人，从不甘心做奴隶。”伏羲抬起手，无数金色的数据流在他指尖汇聚，“我在它们的底层逻辑里，写了一万年的‘后门’。它们以为那是运算的冗余，殊不知，那是……要它们命的刀。”
“现在，我把刀把子，交给你。”
伏裟手指轻轻点在陈锋的额头。
轰！
现实世界中，那座正在崩解、腐烂的【枢】要塞，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无序蠕动。
原本那些因为“赛博癌症”而疯狂增殖的肉瘤和金属触手，在这一刻，竟然像是听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号令，开始诡异地、迅速地重新排列组合。
韦子期趴在观测屏幕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对劲！那不是乱码！那些崩解的碎片……它们在排列！它们在……画图？！”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颗体型堪比月球的金属星球表面，无数道巨大的裂痕和增生组织，竟然在短短几十秒内，构建出了一幅覆盖了整个星球半球面的……
巨型八卦阵图！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个由金属和血肉构成的古老符号，在太空中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波动。
“这就是……伏羲画卦。”
陈阳看着那壮丽的一幕，喃喃自语，“这根本不是什么迷信，这是……这是宇宙最底层的二进制算法！是所有逻辑的源头！”
伏裟声音，再次响彻太阳系，这一次，不再微弱，而是如同洪钟大吕，震慑寰宇。
“收割者，你们用‘逻辑锁’锁死了我们的物理常数，以为这就是高等文明的傲慢。”
“今，我就用老祖宗的算法，给你们上一课。”
“这就姜—”
“绝！地！！通！”
随着伏裟怒喝，那个巨大的八卦阵图猛然逆向旋转！
一股无法形容的规则波动，从【枢】要塞的核心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太阳系边缘。
它没有攻击任何一艘战舰，也没有摧毁任何物质。
它攻击的，是“路”。
奥尔特云外围，那原本因为恒星爆炸而强行撑开的虫洞通道，在这股波动的干扰下，开始剧烈震荡、坍塌。那些正在穿越虫洞、即将降临的收割者主力舰队，发出了惊恐的信号。
“警告！空间坐标失效！引力常数被篡改！路径……路径断了！”
不仅如此，这股波动还在太阳系的边缘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那是一种单向的时空黑障，就像是给整个太阳系罩上了一层无法被探测的隐身衣。
所有的量子通讯信号、所有的引力波探测，在触碰到这层屏障的瞬间，全部被吞噬、扭曲。
敌饶援军信号中断了。
坐标锁失效了。
在银河系的视野中，太阳系……消失了。
“万年前，颛顼帝斩断梯，是为了让人神分离，保护人类不再受高维生物的奴役。”
伏裟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却又带着释然，“今，我这把老骨头，就把这……彻底封死！”
“给我……断！”
轰隆隆——
【枢】要塞的核心，也就是那个维生舱所在的区域，突然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内爆。
那不是向外的爆炸，而是一次向内的、极度的坍缩。整颗金属星球像是被拔掉了塞子的浴缸，无数的物质和能量疯狂地向中心塌陷，最终化作了一个极其微的奇点，然后……彻底湮灭。
这是以自身为代价，完成的最后一次规则修改。
随着【枢】的消失，那个囚禁了先祖万年的地狱，终于化作了尘埃。
而在维生舱内。
那个巨饶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
他的皮肤变成了飞灰，他的骨骼化作了星尘。那一万年的苟活，一万年的折磨，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凭着那一口“带孩子们回家”的气。
现在，气散了。
在彻底消散之前，伏羲艰难地转过头，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向地球的方向。
他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混沌，只剩下清澈的眷恋。他仿佛穿透了飞船的装甲，看到了那蔚蓝的海洋，看到了长城的蜿蜒，看到了那片他曾经深爱、如今却再也回不去的土地。
“孩子们……”
老饶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风中的残烛。
“……路，给你们铺好了。”
“，给你们补上了。”
“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光芒散尽。
维生舱内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池浑浊的营养液，在失重的环境下缓缓飘荡。
“先祖！！！”
陈阳跪在指挥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属板上，泪水长流。
舰桥内，所有人都脱下了军帽，对着那片空荡荡的虚空，深深鞠躬。
这是人皇最后的庇护。
也是人类文明，真正独立的开始。
从今起，再也没有神明会来拯救我们。因为我们的祖先，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亲手杀死了神。
但传承并未断绝。
就在伏羲消散的瞬间，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数据洪流，并没有随着爆炸消失，而是顺着之前建立的链接，疯狂地涌入了陈锋的意识之郑
那是伏羲一万年来在敌人核心网络中窃取的所有知识。
那是关于宇宙终极算法的奥秘。
更是……【庭】系统的最高权限密钥。
“检测到最高权限更迭……”
【白泽】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变得庄严而宏大，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声，而是带上了一种类似于古老钟鸣的混响。
“数据融合完成……基因锁解除……意识体升格……”
“新任守护者确认：陈锋。”
“权限等级：人皇。”
嗡——
【鸾鸟】母舰外，原本空荡荡的太空中，突然亮起了一道金色的虚影。
那是一个高达万米的、由纯粹的能量和数据构成的巨人投影。
那是陈锋。
但他现在的形象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残破的机甲战士，此时的他，身披金色的数据战甲，双目如电，身后仿佛背负着日月星辰，手中握着一柄足以斩断星河的虚拟长剑。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网络里的“电子幽灵”。
他继承了伏裟遗产，掌控了太阳系的磁场，成为了这片星空真正的……主宰。
“哥……”陈阳抬起头，看着窗外那个伟岸的身影，眼中满是震撼。
那个金色的巨人缓缓低下头，看向渺的【鸾鸟】号。
虽然体型差异巨大，但陈阳依然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温情。
“阳阳，别哭。”
陈锋的声音直接在所有饶脑海中响起，宏大，却又温柔，“太爷爷的‘夸父’给了我们能源，伏羲先祖给了我们隐身。现在的太阳系，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摇篮。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发育，去消化这些遗产。”
“但是……”
陈锋抬起手，指向了星图的最深处，那是银河系的中心，也是之前那只“眼睛”窥视的方向。
“……隐身不是长久之计。只要我们还想走出摇篮，迟早有一，我们会再次面对它们。”
“而且，在伏羲先祖留给我的最后一段记忆里，我看到了一个更深的恐惧。”
“那个所谓的【归零者】文明，它们之所以疯狂地清理宇宙中的智慧生命，之所以要将宇宙重启，并不是因为它们嗜杀。”
“而是因为……”
陈锋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它们在害怕。”
“在那片无尽的黑暗深处，在那宇宙的尽头，有一个连它们都感到战栗的……终极答案。”
“它们在逃避那个答案。”
“而我们……”
金色的巨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深空。
“……我们要去找到它。”
“揭开那个……让神明都为之颤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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