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粮入库后，山寨里难得清闲了几。
但九儿显然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
这日一早，她就把山寨里的大头目都召集到了聚义厅。
厅中央那张粗糙的大木桌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墨迹未干的“图纸”——是图纸，其实就是用木炭在几张拼接起来的旧牛皮纸上画的草图，线条粗犷，充满了一种野性的想象力。
“都过来看！”九儿一脚踩在板凳上，手里拿着根细树枝，指着草图中央一个画得格外大的方块，“这儿，是咱们现在的山寨，聚义厅、演武场、粮仓、大伙儿住的地方。”
土匪们围拢过来，伸长脖子看。
草图虽然抽象，但大致能看懂。
“再看这儿，”九儿的树枝移到草图下方，那里画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代表官道，官道旁画着几个房子，标着“镇”字，“这是山下最近的青石镇。咱们的‘自首客栈’，现在只是在镇子边缘租了个铺面，地方，人手也不够。”
铁头挠挠头：“大姐，咱们现在生意不是挺好的吗？每个月都能抓几个，抽成也不少。”
“好？这才哪儿到哪儿！”九儿眼睛一瞪，“你们知道下有多少通缉犯吗？知道那些悬赏加起来有多少银子吗？咱们现在做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手里的树枝重重敲在草图上“青石镇”的位置：“所以，我决定了！咱们要把‘自首客栈’做大做强！开分号！”
“分号？”王伯有些疑惑，“大姐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九儿咧嘴一笑，眼中闪着光，“不光在青石镇开，还要去扬州城开，去其他州县开！咱们要打造一个……一个‘棠氏自首连锁’！让全下通缉犯都知道，想自首，找棠氏！安全、快捷、抽成合理，还包吃包住包护送！”
土匪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连锁？这词儿新鲜。
刘澈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九儿神采飞扬地讲述她的“宏伟蓝图”，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欣赏。
这个姑娘，总是能想出些出人意料却又切实可行的点子。
“可是大姐，”一个负责采买的土匪迟疑道，“开分号得要地方，要人手，还得跟官府打交道……咱们毕竟是土匪，官府能同意吗？”
“土匪怎么了？”九儿一扬下巴，“咱们现在是帮他们抓人！给他们省了多少事？再了，咱们现在不是赢刘先生’吗？”
她看向刘澈，冲他眨了眨眼：“刘兄弟，跟官府打交道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学问好，话一套一套的，肯定能搞定那些当官的。”
刘澈：“……在下尽力。”
“这就对了！”九儿满意地点头，又看向草图，“地方嘛，青石镇这个铺面太，咱们得换个大的。我看了，镇子东头有家倒闭的货栈，地方宽敞，后院还能住人，正合适。至于扬州城的分号……”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我听，林知府有处别院，位置不错，环境清幽，就是有点晦气——据闹鬼，没人敢要。咱们可以‘低价’盘下来，收拾收拾，当分号正合适。”
土匪们面面相觑。
闹鬼的别院？还要去跟知府打交道？
“大姐，”铁头忍不住问，“那林知府……能答应吗？”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九儿哼了一声，“咱们手里捏着他那么多把柄，借他个院子用用，怎么了？再了，咱们是帮他‘清理地方’，他该感谢咱们才对。”
她得理所当然，土匪们听得热血沸腾。
对啊，咱们现在可不是普通土匪了，咱们是“协助官府”的正义之师！
“人手方面，”九儿继续规划，“从寨子里抽调一批机灵的兄弟，培训培训，怎么接待‘客户’，怎么办理手续，怎么押送交接。王伯，这个你负责，拟个章程出来。”
王伯连连点头：“老朽明白。”
“还有，”九儿看向铁头，“你带几个兄弟，去‘考察考察’其他州县的行情，看看哪些地方通缉犯多，悬赏高，适合开分号。记住，低调点，别惹事。”
“是！”铁头挺起胸膛，感觉肩上责任重大。
九儿环视一圈，见众人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拍了拍手：“行了，大致计划就是这样。细节咱们再慢慢商量。总之，咱们的目标是——”
她提高声音，一字一句：“让‘棠氏自首’，开遍大江南北！让全下通缉犯，闻风丧胆，主动来投！”
“好——！”土匪们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刘澈站在喧嚣之外，看着那个站在木桌上、意气风发的姑娘，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似乎生就有一种凝聚人心的力量，能把一群散漫的土匪，拧成一股绳，朝着一个看似荒诞却又充满希望的目标前进。
“自首连锁”……若真能做成，或许，这真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
一条介于江湖与朝堂、黑白之间的路。
而开辟这条路的人，此刻正跳下桌子，走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问：“刘澈，你觉得这计划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刘澈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计划甚好。只是……与官府交涉、盘下别院等事，需步步为营，谨慎行事。尤其是林知府那边，虽握有把柄，但狗急跳墙，不可不防。”
“放心，我有分寸。”九儿咧嘴一笑，“再了，不是还有你吗？你脑子好使，帮我盯着点。”
她的如此自然，仿佛他是她理所当然的倚仗。
刘澈心中一动，轻轻点头：“好。”
窗外，阳光正好。
山寨扩建、自首客栈开分号的计划，就这样热火朝地开始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由女匪首异想开提出的“连锁”构想，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江湖上关于“变态女匪首”的谣言，依旧在沸沸扬扬地传播着，与山寨里热火朝的建设景象，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山雨欲来，而山中的人们，却正在为自己描画一个前所未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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