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晚自习终于结束。
江见想几乎是逃回宿舍的。
袁源和阮惠还在讨论着晚上要去哪个窗口买宵夜，她却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oK”手势的表情在循环播放。
她飞快地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她把头埋进水里，试图用物理降温的方式，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没用。
脸颊依旧烫得吓人。
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她光速洗完了自己的衣服，胡乱地拧干，端着装满湿衣服的塑料盆，把自己关进了阳台。
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吹在她发烫的脸颊上，让她打了个哆嗦，人也清醒了些许。
不行，她一个人扛不住。
她需要场外援助。
江见想反手锁上阳台的玻璃门，隔绝了宿舍内的灯光和声音，这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和张牧寒的聊记录还停留在那里。
她不敢再看那个“oK”手势，飞快地划开屏幕，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那个置顶的，备注为“畅畅”的头像。
那是一张两个女孩的合照，在东北漫的大雪里，笑得像两个傻子。
拨号键按下去的那一刻，江见想的手指还在抖。
“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像在凌迟她的神经。
怎么办，万一畅畅在忙，没接到怎么办？
就在她快要绝望地挂断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喂？酱酱？咋啦？”
电话那头，传来闺蜜刘畅熟悉的，带着点东北口音的爽朗声音，像一道光，瞬间照进了她黑暗混乱的世界。
江见想的眼眶一热，积攒了几个时的恐慌、羞耻、无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毛毛！完蛋了！我要死了！你听我！”
她语速极快，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一口气吼了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喊了对方那个羞耻的名。
电话那头的刘畅被她这副架势吓了一跳。
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北，刘畅正啃着一根刚从学校超市买回来的冰棍，闻言差点没把舌头冻掉。
她敢用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发誓，认识江见想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自家闺蜜能一口气出这么多话的时候。
这语速，这音量，这惊动地的语气，连自己的名都喊出来了……
是本人吗？没被魂穿吧？
“豆豆啊，你慢点，塌下来有姐给你顶着……”
“你先听我！”江见想根本不给她话的机会，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面临的“世界末日”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首先！我最喜欢的那个声优，无笙，他在我们学校！跟我一届！还跟我一起参加了辩论社！”
“其次！我第一次写的辩论稿，被学姐批得一塌糊涂，我觉得我就是个废物，好难过啊！”
“最后！也是最要命的！无笙……不，张牧寒，他约我明下午去图书馆一起写稿！我还脑子一抽不心答应了！怎么办啊毛毛！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办休学手续连夜跑路啊！”
一长串的话，不带一个标点符号。
完，江见想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刘畅把嘴里那口冰棍咽下去，感觉自己的cpU有点烧。
信息量太大了。
她得捋一捋。
自家闺蜜那个粉了三年的、声音好听到能让人耳朵怀孕的、神秘得连张照片都没有的网配男神无笙，不仅是现实里的人，还是同校同届的同学，甚至还进了同一个社团？
这是什么晋江的照进现实的梦幻剧情？
还有，自家闺蜜那个社恐到跟陌生人句话都要脸红半的性格，居然去参加了需要唇枪舌剑的辩论社？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点太魔幻了？
最离谱的是，男神还主动发起了图书馆邀约？
刘畅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是该感叹这个世界真是，还是该感叹江见想这妮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种偶像塌房塌到自己被窝里的降大运都能被她撞上。
“所以……”刘畅消化了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因为自己写的稿子太烂，觉得很丢人，现在偶像约你，你觉得没脸见人，想跑路？”
“对！”江见想用力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他肯定觉得我是个笨蛋！连稿子都写不好！我昨晚上还跟他我担心他，今就发现原来我才是个菜鸡，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刘畅又沉默了。
她觉得，自家闺蜜的脑回路，可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这哪里是危机？
这分明是大的机会啊！
“江见想我跟你，”刘畅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打消那个愚蠢的跑路念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刘畅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听好了，这是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家男神主动约你，这明什么？明他对你有印象！而且不是坏印象！不然他干嘛约你？他吃饱了撑的啊？”
“稿子写得不好算个屁啊！你一个新手，写不好不是很正常吗？他要是敢嘲笑你，你就怼回去，‘你行你上啊’！不对，他好像真的协…”
刘-畅到一半，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
“总之！这是一个让你家男神了解真实你的大好机会！你必须给我抓住！”
刘畅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冲啊！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他来个闪亮登场！让他知道我们豆豆不是只会脸红的透明！”
“顺便，在辩论社好好练练你的胆子，争取早日蜕变成怼怼地的攻辩女王！然后，把你家那个无笙哥哥，酱酱，再酿酿！”
“……”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忽然就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路狂奔。
“酱酱酿酿”那四个字，像炸弹一样在江见想的脑子里炸开。
她的脸“轰”的一下，比刚才更红了，一直烧到了耳根。
“刘畅！你又开快车！”她羞愤地控诉。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家闺蜜是个着名的高速公路车手，三句话不离虎狼之词。
“嘿嘿，”电话那头传来刘畅得意的笑声，“怎么样，被我这么一打岔，是不是不那么慌了？”
江见想愣了一下。
好像……真的没那么慌乱了。
那种心脏快要爆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恐慌感，在刘畅一连串的吐槽和荤段子里，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羞窘和……一丝丝期待的奇妙情绪。
“豆豆我跟你，”刘畅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这是个机会。你不是一直，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很幸福吗？现在，真人就在你面前，你甚至可以跟他成为朋友，一起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你也不想四年大学毕业之后，回想起来，只剩下‘我当时要是勇敢一点就好了’的后悔吧？”
“我不想看到你后悔。”
最后一句话，轻轻地，却重重地，敲在了江见想的心上。
是啊。
她不想后悔。
从在高铁站，他为她解围的那一刻起。
从在活动室里，他认真整理自己领带，然后抬眸看向她时。
每一次的相遇，都像一颗石子，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圈的涟漪。
她开始期待和他见面，开始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开始想要变得更好，想要有一，能以一个足够优秀，足够与他并肩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她只是因为一时的胆怯和自卑，就想放弃吗？
不。
“我知道了。”江见想低声，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只剩下一点点鼻音。
“嗯，这才对嘛。”刘畅满意地哼哼了两声，“明打扮得漂亮点，化个淡妆，穿上你新买的那条裙子，惊艳死他！让他知道，我们家豆豆也是个美女！”
江见想刚准备应声，忽然注意到了闺蜜对自己的称呼。
“畅畅，”她声抗议，“我们不是好了，上了大学就不叫这个名了吗？好羞耻啊。”
“你还好意思我？”刘畅在那边翻了个白眼，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是谁先叫我‘毛毛’的？江见想，你这个反应慢半拍的家伙，慌起来连自己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江见想一噎，这才反应过来。
好像……真的是自己先叫的。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好啦好啦，不跟你闹了，”刘畅在那边打了个哈欠，“明还要早八，我要睡了。你也是，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去战斗！”
“嗯，晚安。”
“晚安。”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江见想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点开聊框，给刘畅发了条消息。
【好畅畅，我错了，寒假回去给你带金陵最有名的桂花鸭！】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就秒回了。
【吃的鸭子就算了，你自己留着吧，记得给叔叔阿姨带一份就校】
很好，还在开车，看来是真的没生气。
江见想彻底放下心来。
她收起手机，重新开始晾晒盆里的衣服。
白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件，印着熊图案的睡裙。
她将衣服一件件地挂在晾衣杆上，用夹子仔细地夹好，动作轻柔而认真。
阳台外的夜色，浓郁得像化不开的墨。
远处宿舍楼的灯光，星星点点，像散落在黑色丝绒上的碎钻。
一轮明月，高悬在际。
江见想抬起头，看着那轮清冷的月亮，心里那片因为沈怡婕的修改意见而变得灰败不堪的角落，好像也重新被月光照亮了。
稿子写得不好，可以改。
辩论的技巧，可以学。
但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在图书馆柔和的灯光下，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的机会，却不是每次都有的。
明……
要去图书馆了。
和他一起。
江见想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慌。
而是因为，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悄悄地，生根，发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挂好的衣服在晚风中轻轻摇摆，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起写稿啊。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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