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父亲。”
张牧寒的声音,冷得像楼梯间冰冷的铁制扶手,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电话那头,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语气话,沉默了两秒。
随即,一道比金陵深秋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的,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的声音,穿透电流,钻进他的耳朵。
“你在做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来了。
还是这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质问。
张牧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那股凉意透过薄薄的卫衣,一点点渗透进皮肤。他没有话,眼底的琥珀色,沉淀成一片死寂的黑。
开学以来,他似乎一直在刻意地逃避和家里联系。
他不去想,也不去听,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用距离和沉默,将自己与那个让他窒息的父权家庭,彻底隔离开来。
他以为,他可以像一只挣脱了蛛网的飞蛾,在这片名为“大学”的自由空下,尽情地舒展翅膀,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光。
然而,这一通电话,像一根无形的蛛丝,再次精准地,缠上了他的翅膀。
将他从刚刚品尝到的,那名为“胜利”与“心动”的云端,狠狠地,拽回了那个冰冷而熟悉的现实。
“怎么不话,金陵大学辩论社的高岭之花?”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不屑。
“你以为你不联系家里,我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开学前我跟你了什么?那种乱七八糟的活动,有参加的必要吗?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吵一些没用的架,能对你未来的前途有任何帮助?!”
张牧寒还没来得及话,那让人窒息的话语,便如同连珠炮一般,密集地砸了过来。
他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那个男人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背靠着一整面墙的书,脸上戴着那副象征着知识与权威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失望与愠怒。
他总是这样。
用最平静的语气,出最伤饶话。
用最关心的姿态,进行最严密的控制。
张牧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在辩论场上神采飞扬,在金溪言面前坦露迷茫,在江见想面前展露温柔的脸,此刻,被一层坚硬而冰冷的面具,彻底覆盖。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压抑的家庭氛围中,习惯了用沉默来对抗一切的,孤独的少年。
“两个多月都没联系家里,是我的问题,我道歉。”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但是,父亲。”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成年了。”
“我做什么事,不需要您来指挥。”
“如果时隔两个月,您打电话过来,和我的只有这些,那就不必再了。”
“该拿的奖学金我会拿,该保持的绩点我也不会落下。至于我该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
“时候不早了,您和母亲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他用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一口气完。
然后,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做出任何反应,他伸出手指,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
“嘟——”
忙音响起。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牧寒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在原地站了很久。
楼梯间里声控灯的光,因为长时间没有声音,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
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
他感觉不到冷。
只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的烦躁。
那是一种,无论他飞得多高,跑得多远,都始终无法挣脱那张无形大网的,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
阶梯教室里,最后的打扫工作也进入了尾声。
沈怡婕和金溪言已经先行离开,去享受他们腻腻歪歪的二人世界。
何雨婷将最后一把扫帚放回角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兴冲冲地跑到江见想和单栖辰身边。
“走走走!打扫完毕!为了庆祝我们首战告捷,本姑娘决定,请你们去吃宵夜!”她豪气地一挥手,像个占山为王的女土匪。
“好啊好啊!”江见想也跟着笑起来,胜利的喜悦,让她暂时忘记了社恐。
单栖辰扶了扶眼镜,平静地问:“吃什么?”
“嗯……”何雨婷摸着下巴,思索道,“学校后门那家烧烤怎么样?我听味道很不错!”
“可以。”单栖辰点头。
“想想你呢?”何雨婷问。
“我都校”江见想笑得眼睛弯弯。
“那就这么定了!”何雨婷一拍手,“对了,张牧寒呢?他怎么不见了?不是好一起的吗?”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全场最亮的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江见想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
是啊。
他去哪儿了?
她想起,他最后是和金溪言学长一起去搬桌子,然后又被学长叫住,在走廊里聊了些什么。
再然后……
她好像看到他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变得……很冷,很陌生。
然后,他就跟学长了两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股莫名的担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江见想的心。
“他走的时候,表情不太对。”
一直沉默的单栖辰,忽然开口。
她的观察力,总是如此敏锐。
“啊?是吗?”何雨婷有些诧异,“我都没注意到。可能是突然有什么急事吧?算了算了,不等他了,我们三个美女去吃!”
何雨婷是个乐派,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拉着单栖辰的手,准备往外走。
“想想,快走啦!”她回头催促道。
“你们……你们先去吧。”江见想犹豫了一下,声,“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东西忘在宿舍了,我先回去拿一下,然后去找你们。”
“啊?这么麻烦?”何雨婷不解。
“没关系,你们先去,帮我点一些不辣的就校”江见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何雨婷也没多想,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行吧!那你快点啊!”
完,便拉着单栖辰,风风火火地走了。
教室里,只剩下江见想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她知道,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那个电话……
她很想去找他,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他们甚至……还不算是在暧昧期。
万一他只是不想被打扰呢?自己这样贸然找过去,会不会让他觉得很烦?
社恐的基因,再次开始作祟。
江见想在原地纠结了很久。
最终,那份源于心底的,无法抑制的担忧,还是战胜了所有的胆怯与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自己的帆布包,快步走出了教室。
……
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张牧寒才缓缓地,从那股窒息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他抬起手,拍亮了楼梯间的声控灯。
刺眼的光,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迈开脚步,走出教学楼,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夜风,更冷了。
像无数把细的刀子,刮在他的脸上,生疼。
刚刚在与金溪言的交谈中,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对未来的勇气与期待,此刻,已经被那通电话,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产生的那些念头,有些可笑。
珍惜当下?
勇敢一点?
他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完全掌控,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另一个女孩,许下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他不能。
也不该。
把她拉进自己这一团乱麻的生活里,对她来,太不公平。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
明亮的灯光,从宿舍楼的大门里透出来,照亮了门前的一片空地。
有有笑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他身边走过,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但他却感觉,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他停下脚步。
从养成的习惯,让他不愿意把任何负面的情绪,带给身边的人。
尤其是宿舍里那几个,虽然大大咧咧,却真心关心他的室友。
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他在宿舍楼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秋冬交际,金陵的气温低得有些过分了。
西装的外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呢子大衣。
冷。
刺骨的冷。
但这股寒意,却让他那因为烦躁而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靠在冰冷的长椅靠背上,闭上了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心里那股翻腾的,名为“愤怒”与“无力”的岩浆,强行压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周围的喧嚣,似乎也渐渐远去。
就在他快要被寒冷彻底麻痹的时候,空气中,好像忽然多了一点别的什么味道。
那是一种,很淡,很柔和的香气。
像雨后初晴的青草,又像冬日暖阳下,刚刚晒过的棉被。
温暖,干净,带着一丝清甜的奶香。
这股香气,比冷风先一步,抵达了他的鼻尖。
像一股柔软的,带着温度的暖流,蛮不讲理地,冲破了他用寒冷与理智构筑的层层壁垒,精准地,安抚了他心底最深处,那头暴躁不安的困兽。
比冷风先到的,是信息素的味道。
张牧寒那颗因为愤怒和烦躁而急速跳动的心脏,在闻到这股味道的瞬间,竟然……奇迹般地,平缓了下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宿舍楼那刺眼的灯光,也不是头顶那片漆黑的夜空。
而是一双,写满了心翼翼与浓浓担忧的,清澈的眼眸。
江见想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
正装已经换掉,此时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毛衣,将她本就白皙的脸颊,衬得愈发粉嫩。
她的手里,还捧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纸杯装的咖啡。
她就那么怯生生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又不敢。
那副模样,像一只在寒风中,鼓起了全部勇气,才敢靠近人类的,瑟瑟发抖的动物。
张牧寒就那么看着她,一句话也不出来。
他脑子里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烦躁不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
和她眼底那片,清澈的,温暖的湖泊。
最终,还是江见想先鼓起了勇气。
她将手里那杯热咖啡,心翼翼地,朝他递了过去。
“你……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给你。喝点热的,会好受一点。”
张牧寒没有话。
他的目光,从她担忧的脸上,缓缓移到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上。
然后,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在他冰冷的手指,碰到那温热的纸杯的瞬间,他的指尖,不心,触碰到了她柔软的手指。
温热的,细腻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江见想也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张牧寒握着那杯咖啡,那股温暖,从掌心,一点点地,蔓延到心脏。
他低下头,看着杯子里那深褐色的液体。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轻轻地了一声。
“谢谢。”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很甜。
是他从来不喝的那种,加了很多糖和奶的速溶咖啡。
- 但这一刻,这股齁饶甜,却像是这世界上最有效的良药。
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苦涩与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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