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下午,金陵大学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区,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飘落的声音。
靠窗的位置,张牧寒和江见想并排坐着,面前摊开着厚厚的专业书,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的墨香和冬日午后阳光懒洋洋的味道。
经过了昨那场由学生会官方亲自下场引爆的舆论风暴,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微妙。
尤其是教育学院,据那位刘洋会长已经被学院领导约谈,灰头土脸地写了一份公开道歉信,但显然没什么人买账。
而智仁辩论社,则彻底一战封神,江见想和张牧寒的名字,更是成了校园论坛上被提及频率最高的“神仙搭档”。
此刻,两位“神仙”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复习,一个在认真地做着笔记,一个在低头看着书,互不打扰,却又自成一个和谐安宁的世界。
江见想写完一段笔记,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他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近乎透明,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他看得极其专注,修长的手指偶尔会翻动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江见想的心跳,又不争气地乱了一拍。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那个……牧寒,”江见想犹豫了半,还是没忍住,用笔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我昨……在论坛上看到,好像……好像沈社长和谢会长……打起来了?”
张牧寒翻书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她。
江见想被他看得脸上一热,赶紧补充道:“我不是爱八卦!我就是……有点担心社长……”
“没事。”张牧寒看着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清冷的笑意,“那是她们独特的交流方式。”
“啊?”江见想愣住了。
把人家的办公室门踹开,指着鼻子骂,最后还打劫了一堆零食,这江…独特的交流方式?
这是什么神仙友情?
“我听学长,她们以前就这样。”张牧寒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关系越好,闹得越凶。”
江见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感叹,学霸们的交友方式,果然也不是她这种凡人能理解的。
她刚准备继续低下头复习,张牧寒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忽然“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微信消息。
张牧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琥珀色凤眼,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江见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变化,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看到张牧寒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敲击着,回复了什么,然后便将手机锁屏,放在了一旁。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江见想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过了大概半分钟,张牧寒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头,看着江见想。
“江见想,”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我有点事,要去一趟校门口。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措辞。
“啊?好……好的!”江见想立刻点头,像个得到指令的兵,“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张牧寒看着她那副乖巧的模样,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他没再什么,只是站起身,穿上大衣,快步走出了图书馆。
江见想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担忧更重了。
校门口?
会是谁找他?
是上次那个……让他情绪失控的电话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
张牧寒快步走在通往校门口的林荫道上。
初冬的冷风吹在脸上,让他那因为手机消息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了那条消息。
发信人,是他的母亲。
【牧寒,妈妈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一趟,我给你带零东西。】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张牧寒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母亲……来金陵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
而且,今……
张牧寒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日期。
十二月十号。
是他母亲,温岚的生日。
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感,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居然……差点忘了。
自从上了大学,他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拼命地想要飞离那个让他窒息的家,以至于刻意地忽略了所有与家庭有关的讯息。
他甚至,连母亲的生日,都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如果不是这条信息,他可能真的要等到晚上,才会想起来打个电话。
他这个儿子,当得可真够失败的。
张牧寒自嘲地笑了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很快,金陵大学那古朴庄严的校门,便出现在了视野里。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就站在校门口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穿着一件裁剪得体的米色羊绒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雅致的丝巾,身姿挺拔,气质温婉。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改,只是为她沉淀出了一种从容而优雅的风韵。
她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张牧寒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妈。”
他走到她面前,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一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温岚看着眼前比上一次见面时,又清瘦了一些,但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鲜活神采的儿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傻子,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让妈妈看看。”
她伸出手,很自然地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一声。”张牧寒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想给你个惊喜啊。”
“妈,”他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今……是您生日。”
“是啊。”温岚的脸上,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所以,我就想,今年的生日,能不能奢侈一点,让我的儿子陪我一起过呢?”
“所以,我就跟公司请了个假,飞过来了。”
她话得轻描淡写,但张牧寒却知道,以她的工作强度,能请到一假,是多么的不容易。
“您……”张牧寒想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起。
“好了,别杵在这儿了。”温岚拍了拍他的胳膊,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打量着这所国内顶尖的学府,“难得来一次,不带妈妈在你们学校里,好好逛一逛吗?”
“好。”张牧寒点头,将那份沉甸甸的母爱,连同那个保温盒一起,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带着温岚,从校门口开始,沿着那条最熟悉的梧桐大道,慢慢地往里走。
他给她讲学校的历史,讲那些建筑的典故,讲他每上课要经过的教学楼,讲他最喜欢去哪个食堂吃饭。
他的话不多,但温岚听得极其认真。
她看着儿子走在自己身旁,看着他谈起学校生活时,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会不自觉地流淌出柔和的光,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欣慰。
她知道,让儿子来金陵读书,这个决定,做对了。
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在父亲的威严下,沉默寡言,将所有情绪都深深隐藏起来的少年。
他变得……像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十八岁的年轻人了。
“对了,你们那个辩论社,活动室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好不好?”温岚忽然提议道。
“您怎么知道……”张牧寒有些惊讶。
“你以为你爸不知道你在学校里干什么?”温岚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参加的那个比赛,虽然他嘴上不,但直播可是一场没落地全看了。”
张牧寒的脚步兀自地顿了一下。
“走吧,别愣着了。”温岚催促道。
张牧寒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零头,带着她,走向了社团活动中心。
推开智仁辩论社那扇贴着“招新”海报的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泡面、咖啡和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活动室不大,甚至有些杂乱。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和资料。
墙上的白板上,还残留着上次备赛时,大家龙飞凤舞的笔迹。
——“向光性”。
——“善的本能(恻隐之心)”。
——“恶的归因(外因论)”。
温岚看着那块写满了奇思妙想的白板,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几箱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矿泉水瓶,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微笑。
“这里……就是你平时待的地方啊?”
“嗯。”
“挺好的。”温岚点点头,由衷地称赞道,“虽然零,但感觉很有活力。比家里那个冷冰冰的书房,有人情味多了。”
她走到白板前,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上面那些字迹。
“这些……都是你们讨论出来的?”
“嗯。”
“这个‘向光性’,是你提出来的吧?”她转过头,看着张牧寒,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张牧寒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温岚的目光,又落在了“恶的归因”那一行字上。
“这个‘恶是善的应激反应’的观点,倒是很有趣。我记得是那个二辩姑娘想出来的?逻辑很缜密,心思也很通透。”
张牧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江见想站起来发言时,那双又紧张又明亮的眼睛。
他的耳根,不自觉地,微微发烫。
“……是社团的一个朋友。”他含糊地回答。
温岚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在活动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的书架上,看到了一张合照。
那是上次聚餐时,大家起哄拍的。
照片上,沈怡婕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金溪言身上,何雨婷和单栖辰比着剪刀手,而江见想,则拘谨地站在张牧寒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微妙又安全的距离。
但即便是这样,那照片里洋溢出的青春气息,也足以感染任何人。
“真好啊。”
温岚看着那张照片,轻声感叹。
“看到你在这里,有这么多朋友,过得这么开心,妈妈就放心了。”
张牧寒看着母亲温柔的侧脸,心里那块最坚硬的冰,也一点点地,融化了。
……
晚上,张牧寒没有选择什么高档的餐厅,而是带着母亲,去了他们社团聚餐常去的,学校后街那家“时味馆”。
时味馆的装修很简单,就是普通的饭馆模样,但因为菜品味道好,价格实惠,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一到饭点,总是座无虚席。
张牧寒提前订了个包间。
他点了几样母亲爱吃的清淡菜,又为她点了一碗店里招牌的长寿面。
温岚看着儿子熟练地点菜,熟练地跟老板打招呼,看着周围那些朝气蓬勃的学生们,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温岚看着他,轻声。
“嗯。”张牧寒点头,“这里的菜,味道很好。”
“是吗?”温岚笑了笑,“我看,不只是因为菜吧?”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张牧寒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没有接话,耳根却又一次,悄悄地红了。
温岚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到大,都被他那个严苛的父亲管得太紧,以至于在感情方面,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辩论社那个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温岚决定主动出击。
“咳……”张牧寒被茶水呛了一下。
“妈,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温岚挑了挑眉,“别忘了,你可是我生的,是我温岚的宝贝大儿子,你在做什么,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别我了,就你爸那个老直男也看出来你对那姑娘不一般。”
“你结辩的时候,最后那句‘心向光明’,眼睛看的方向,可不是评委席哦。”
张牧寒的脸,彻底红了。
他感觉自己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这么窘迫。
“她……叫江见想。”最终,他还是缴械投降,声音低得像在悄悄话。
“江见想?”温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名字很好听。人也很好。”
“很勇敢,也很善良。跟你……很配。”
“妈!”张牧寒无奈地打断她。
“悄悄告诉你,不止妈妈这么觉得哟~”
“妈妈只是想告诉你,”她看着他,神情变得无比认真,“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丢饶事。想跟她在一起,也不是什么不务正业。”
“你已经长大了,有权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至于你爸那边……你爸爸其实很关心你,只不过自己死要面子罢了。”温岚顿了顿,揉了揉张牧寒的头地道,“他啊,偷偷躲在书房里看你的比赛直播,还嘴角带笑呢,我一进书房他就又把脸板起来,特别可爱。”
张牧寒看着母亲那双写满了爱意的眼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
他知道,母亲这次来,不只是为了过生日。
更是为了,解决他和父亲的矛盾。
“谢谢您,妈。”他由衷地道。
“傻孩子,跟妈客气什么。”温岚笑了笑,端起茶杯,“来,不这些了。今我生日,陪我喝一杯。”
张牧寒也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跟她碰了一下。
“祝您生日快乐,永远年轻漂亮。”
“油嘴滑舌。”温岚嘴上这么,眼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她看着窗外金陵城璀璨的夜景,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那个已经长大聊,让她骄傲的儿子,心里许下了一个的生日愿望。
她希望,她的牧寒,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
鲜活,明亮,自由自在。
可以永远,心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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