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寒换上了一套柔软舒适的灰色家居服，从冰冷的黑色风衣和那场充满了不舍与心动的离别中，暂时抽离出来。
京城的家，一如既往的，安静，整洁，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福
宽敞的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冬日空，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让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冷色调的光影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的，消毒水的气息。
这是他父亲张林的习惯，一个将极简主义和严苛自律刻进骨子里的男人，就连家里的味道，都必须是干净的，不带一丝多余的人间烟火。
张牧寒走到那扇熟悉的，厚重的，深棕色实木门前。
书房的门。
那扇门，像一堵冰冷的，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他和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分割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柠檬味的，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那颗，因为，想念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姑娘，而变得，有些，滚烫的，心，稍微，冷却了一点点。
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然后，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笃，笃。”
两声，不轻，不重。
像一个，最标准的，充满了，礼貌与疏离的，汇报。
“爸，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门内，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传来一个，同样，低沉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嗯。”
一个字，像一颗，最坚硬的，石子，重重地，砸在了，这片，冰冷的，空气里。
没有，多余的，问候。
没有，丝毫的，关心。
仿佛，他回来的，不是，一个，离家了，半年的，儿子。
而是一个，刚刚，出去，倒了趟垃圾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张牧寒的眼底，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黯淡。
他没有，再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到了，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前，坐了下来。
沙发，很软，很舒服。
却，冰冷得，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温度的，石头。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带着，一丝，嗔怪的，声音，像一阵，最温暖的，春风，吹散了，这片，冰冷的，压抑的，空气。
“你爸就是那个臭脾气，别理他。”
温岚从，开放式的，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碟。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柔软的，羊绒长裙，那头，保养得，极好的，波浪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漂亮的，鹅颈。
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温暖的，油画。
瞬间，就给，这个，冰冷的，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家，增添了，几分，真实的，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她走到，张牧寒的，身边，坐下，然后，将手里那个，白瓷碟，递到了他的，面前。
碟里，装着，几瓣，早已，被，剥得，干干净净的，晶莹剔透的，红心柚子。
那，红宝石一样的，漂亮的，果肉上，连一丝，白色的，薄膜，都，没樱
张牧寒知道，这又是，他那个，别扭的，固执的，像，一头，老牛一样的，父亲的，杰作。
那个，在外面，能让，整个，京城律政圈，都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
在家里，却是一个，会，花上半个时，仔仔细细地，为自己的，妻子，剥一个，柚子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张牧寒的心，没来由地，又是一酸。
他拿起，一瓣，柚子，放进嘴里。
很甜，汁水，很足。
却没有在老门东，那个，姑娘，喂给他的，那一口，梅花糕，甜。
温岚看着，自家儿子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那双，漂亮的，凤眼，闪过一丝，了然的，狡黠的，笑意。
她知道，自家这棵，养了，二十年的，铁树，终于，开花了。
而且，看样子，这花，开得，还挺，灿烂。
“想什么呢？”她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用一种，充满了，“我懂的”的，八卦的，语气，问道，“是不是，在想已经是女朋友的酱酱啊？”
张牧寒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张，总是，清冷的，面无表情的，俊脸，“轰”的一声，以一种，他自己，都觉得，无药可救的，姿态，爆红。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清冷的，琥珀色的凤眼，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瞪得，溜圆。
“妈！您……您怎么知道？！”
为了不让他父亲知道这件事，和江见想交往的这件事明明还没和温岚讲！
“我怎么知道？”温岚看着他这副，仿佛，见了鬼的，震惊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出，那只，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手，用指尖，点零，他的，额头。
“你也不看看，你妈我是谁？你长本事了宝宝，谈恋爱了不跟妈妈讲。”
她一边着，一边，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点开了，那个，她，早就，研究了，不下，八百遍的，微信朋友圈。
“你俩那，明晃晃的，情侣头像，和，那，隔三差五，就暗戳戳，秀恩爱的，朋友圈，你当，你妈我，是瞎的吗？”
她将手机，递到，张牧寒的，面前，那，屏幕上，赫然，就是，他和，江见想，那，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的，情侣头像。
——一只，黑色的，看起来，酷酷的，大猫。
和，一只，白色的，看起来，软萌的，猫。
两只猫，依偎在一起，那画面，甜得，发腻。
张牧寒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感觉，自己那张，好不容易，才降下温来的，脸颊，“轰”的一声，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爆红。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早恋的，被，班主任，当场抓包的，高中生。
心虚，又，社死。
“所以……”温岚收回，手机，那双，总是，温婉的，漂亮的，凤眼，此刻，正燃烧着，两簇，熊熊的，八卦之火，“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拿下的？”
“表白了没？谁先表的白？”
“在哪儿表的白？了些什么？”
“有没有，准备，什么，浪漫的，惊喜？”
一连串，充满了，“灵魂拷问”的，问题，像，一串，机关枪的，子弹，“哒哒哒哒”地，朝着，张牧寒那，早已，不堪一击的，心脏，疯狂扫射。
张牧寒被，问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像一只，被，逼到了，墙角的，可怜的，猫，将那张，早已，红得，快要能滴出血来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那，柔软的，沙发靠垫里，试图，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来逃避，自家，老妈那，充满了，“求知欲”的，灼热的，视线。
“就……就跨年夜那……”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细若蚊呐的，字。
“跨年夜？”温岚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可以啊，儿子！挺会，挑日子啊！”
“那，具体，什么情况？快，跟妈，！”
在温岚的，再三，追问下，张牧寒终于，还是，放弃了，抵抗。
他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丢饶，破碎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将那晚上，在酒店，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当然，那些，充满了，粉红色泡泡的，亲密的，细节，比如，那个，充满了，泪水咸味的，吻，他都自动省略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家，老妈那，堪比，侦探的，敏锐的，洞察力。
当他，提到，“酒店”这两个字的时候。
温岚那，总是，温婉的，漂亮的，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那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将他那，早已，不属于自己的，肮脏的，灵魂，从里到外，剖析个，明明白白。
“酒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的，平静。
“张牧寒，你子，可以啊。”
“这才，刚在一起，就，把人家，姑娘，往酒店里，带了？”
“你……没欺负人家吧？”
那最后，一句话，她得，意味深长。
张牧寒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熊猫眼，因为，极致的，羞愤，而瞪得，溜圆。
“妈！”
他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有些，破音。
“您，想什么呢！”
“我不是，那种人！”
看着他这副，仿佛，受到了，大的，侮辱的，炸毛的，模样。
温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像，安抚，一只，被惹毛聊，猫一样，将他，重新，拉回了，沙发上。
“好了好了，妈知道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得逞的，笑意。
“妈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我们家，牧寒，这么，正直，善良，怎么可能，会做，欺负女孩子的事情呢？”
虽然，嘴上，这么。
但，她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看样子，自家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儿子，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分寸的嘛。
不错，不错。
可以，继续，保持。
母子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在，没有，那个，冰冷的，严肃的，父亲，在场的，情况下。
张牧寒，就像，一个，最普通的，正在，跟自己的，妈妈，分享，恋爱喜悦的，大男孩。
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调侃，而羞得，满脸通红。
会，因为，提到，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而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宠溺。
而这一切，都被，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后，那个，正在，假装，看文件，实则，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男人，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张林，靠在，那冰冷的，门板上，那张，总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俊朗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的，神情。
有，震惊。
有，了然。
更多的，却是一种充满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与自家猪终于会拱白材欣慰。
他想起之前温岚从金陵回来，举着手机问他，那个，姑娘，怎么样的时候。
他那，脱口而出的，充满了，不屑与，轻蔑的，冷哼。
“哼，眼光，不怎么样。”
其实，他的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他想的是。
——那姑娘，看起来，白白净净，安安静-静的，像一只，无害的，白兔，挺可爱的。
就是，不知道我这笨蛋儿子能不能开窍。
当他，听到，自家儿子，那，充满了，羞涩的，断断续续的，讲述时。
他那，总是，紧抿着的，薄而性感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充满了，过来人特有的，了然的，弧度。
跨年夜，酒店，表白……
嗯，不错。
这子，开窍了。
知道，怎么，制造，气氛，和，机会了。
当他，听到，温岚，那，充满了，“虎狼之词”的，质问时。
他那，总是，平静无波的，心脏，竟然，没来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倒不是，怕，自家儿子，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只是，怕，那个，看起来，胆子，比，兔子还的，姑娘，被，他这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儿子，给，吓跑了。
毕竟，当年，他，追温岚的时候，也用过，类似的，手段。
结果，差点，被，那个，看起来，温婉可人，实际上，却是一只，带刺的，玫瑰的，女人，给，当成，流氓，送进，派出所。
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
这子，比他，当年，有分寸。
知道，什么叫，循序渐进，什么叫，点到为止。
孺子可教也。
张林，像一个，正在，批改，自家，学生，作业的，严苛的，老师，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家儿子，那，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恋爱操作，打了个，八十分。
剩下的，二十分，是，怕他，骄傲。
他缓缓地，直起身，走到，那，巨大的，红木书桌前，坐下。
那双，总是，理性的，冷静的，深邃的，眼眸，落在，那份，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文件上。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了，自己，当年，追温岚时，那些，充满了，“黑历史”的，笨拙的，却又，无比，真诚的，画面。
他想起，自己，为了，能跟她，多，几句话，故意，在她，每，必经的，路上，制造，各种，偶遇。
他想起，自己，为了，能请她，吃一顿饭，把，整个，法学院的，专业书，都翻了个遍，就为了，找一个，能跟她，探讨的，学术问题。
他想起，自己，为了，能跟她，看一场，她，最喜欢的，文艺电影，硬着头皮，陪她，在，电影院里，坐了，两个时，结果，看得，差点，睡着。
他想起，自己，为了，能跟她，表白，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写，那，堪比，法律文书的，表白信，结果，到了，她面前，紧张得，一个字，都，不出来，只能，把那封，皱巴巴的，信，塞给她，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落荒而逃。
原来，他，也曾，那么，年轻过。
也曾，那么，笨拙过。
也曾，为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做出，那么多，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幼稚，可笑的，事情。
而现在，他的，儿子，也在，重复着，他，当年的，轨迹。
用着，比他，当年，更，高明，更，成熟的，方式，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欣慰，像，决撂的，洪水，瞬间，将他那颗，总是，坚硬的，冰冷的，心，彻底，淹没了。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张，总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俊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实的，充满了，“果然是我儿子”的，得意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熟练地，点开了，那个，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过的，号，微信。
然后，轻车熟路地，点开了，那个，名桨想崽每一”的，微信群。
群里，只有，三个人。
——他，温岚，和他那个，远在，国外的，不靠谱的，妹妹。
群里，温岚，刚刚，发了一张，照片。
是她，刚才，偷拍的，张牧寒，那张，红得，快要能滴出血来的，俊脸。
照片下面，还配着，一行，充满了，炫耀意味的，文字。
【温岚】：看看！看看！我儿子！害羞了！可爱不可爱！
张林看着，那张，充满了，“傻儿子”气息的，照片，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在，那，冰冷的，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敲下了，几个字。
然后，点击，发送。
【双木成林】：哼，这点手段，还有我当年的风范。
发完，他又，觉得，不妥。
好像，有点，太，嘚瑟了。
于是，他飞快地，将那条，信息，撤回了。
然后，重新，打了一行字。
【双木成林】：臭子。
两个字，充满了，一个，老父亲，那，别扭的，固执的，不出口的，爱。
他放下，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板，看到，外面，那个，正在，跟，自己，心爱的，妈妈，分享，喜悦的，傻儿子。
他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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