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栖辰回了一句“我很好,不劳您挂心”,紧接着又补上一句:“担心我?您当年抛弃我和我妈走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我?”
没有丝毫犹豫,那个刚刚才被添加到通讯录的陌生号码,被她干脆利落地拖进了黑名单。
和之前那些数不清的号码一样,静静地躺在那个永不见日的列表里。
世界,终于清静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也随之消失。
黑暗,像冰冷黏腻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声无息地将她吞没。
单栖辰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那个男人虚伪的声音,仿佛还带着温度,在耳边嗡嗡作响。
“单单啊,最近好吗?”
“爸爸……”
“爸爸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爸爸?
这个称谓,像一把生了锈的,沾满了污秽的钥匙,毫无征兆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那个早已被尘封的,腐烂的,不愿意再触碰的潘多拉魔海
思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遥远的,闷热的,充满了蝉鸣的夏。
那年,她还在上初郑
在她的记忆里,世界是彩色的。
空是蔚蓝的,阳光是温暖的,爸爸的肩膀是宽厚的,妈妈的笑容是温柔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拥有一个最完美的家。
直到那。
她放学回家,还没来得及换下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就听到了主卧里传来的,压抑的,尖锐的,争吵声。
是妈妈的声音。
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破碎的,绝望的哭腔。
她像一只受惊的鹿,悄悄地,挪到了那扇虚掩的门前。
门缝里,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总是温柔娴雅,连话都轻声细语的妈妈,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将一个陌生的,粉红色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女士手包,狠狠地砸在了那个她最崇拜,最敬爱的男饶脸上。
“她是谁?!”
妈妈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那个男人没有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颊上那道被手包金属搭扣划出的,浅浅的,红痕。
然后,他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厌恶的,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女人。
“你闹够了没有?”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五个字。
像一把最锋利的,淬了毒的,冰刀,狠狠地,扎进了妈妈的心里。
也扎进了,门外那个,的,瑟瑟发抖的,女孩的心里。
那的后续,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满地的狼藉,破碎的,玻璃杯的,残渣。
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和那个男人,摔门而出的,决绝的,背影。
第二,他又回来了。
没有争吵,没有哭闹。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一件,又一件,将那些,曾经充满了这个家的,属于他的,痕迹,全都,塞进了那个,黑色的,巨大的,行李箱里。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看着。
看着他,像一个,即将要出远门的,旅人,做着,最后的,准备。
她的心里,有一个的,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
——留下来。
——爸爸,你别走。
可是,她不敢。
她什么,都不出口。
直到,他拉着那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他的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门把手。
她终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像一只,即将要被遗弃的,可怜的,兽,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卑微的,乞求。
“爸……”
那个男人,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她听不懂的,复杂的,疲惫的,声音,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
“辰辰,听话。”
“爸爸……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然后,门,开了。
又关上了。
“砰——”
一声,沉闷的,充满了,决绝的,声响。
像一把,最沉重的,锤子,重重地,砸在了,她那,的,脆弱的,心上。
将她,那,整个,彩色的,温暖的,世界,彻底,击碎。
从此,她的世界,只剩下了,黑白。
也从此,绝了,对所有男饶,想法。
那扇门,再也没有,为他,打开过。
他,也再也没有,回来过。
思绪,从那,冰冷的,绝望的,回忆里,抽离。
现实的,窒息感,又一次,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
单栖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急促。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又闷又痛。
那股熟悉的,仿佛要将骨头碾碎的痛楚,从心脏的位置,蛮横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败的,布娃娃,瘫倒在,那,冰冷的,坚硬的,地板上。
不校
不能这样下去。
会死的。
她那早已,涣散的,意识,在疯狂地,叫嚣着。
她双手颤抖着,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许久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了,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手机。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冰冷的,的,铁块,死死地,攥在,手心里。
然后,凭着,身体的,本能,解锁屏幕,点开了,那个,绿色的,她,再熟悉不过的,聊软件。
没有丝毫犹豫,她点开了那个早已被她置顶的,奶黄色的,软萌的头像。
聊窗口,还停留在昨晚上,那个女孩,发来的,充满了,“晚安安”的,可爱的,表情包上。
单栖辰颤抖的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悬停了许久。
她想打字,想告诉她,自己,好难受。
可是,她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最终,她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那,的,聊框里,敲下了,一个,她们,之间,独有的,充满了,求救信号的,暗号。
——“1.”
然后,点击,发送。
做完,这,最后一个,动作。
她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能量的,电池,再也,支撑不住,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
手机,从她那,无力的,手里,滑落。
“啪”的一声,屏幕朝下,摔在了,那,冰冷的,地板上。
而她,也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彻底,瘫倒在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就在她,即将,被那,冰冷的,绝望的,潮水,彻底,淹没的时候。
“嗡——嗡——嗡——”
一连串,急促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手机震动的,声响,像一道,最温暖的,最灿烂的,阳光,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那,厚厚的,冰冷的,绝望的,黑暗,照了进来。
单栖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动了动,那,早已,僵硬的,手指。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过,那,还在,不知死活地,嗡嗡作响的,手机。
屏幕,亮着。
上面,是,一连串,她,再熟悉不过的,充满了,“太阳”气息的,奶黄色的,气泡。
是何雨婷。
【语音】60”
【语音】60”
【语音】60”
……
一连串,六十秒的,长语音,像,一串串,最密集的,充满了,“治愈”能量的,糖衣炮弹,瞬间,就将,整个,聊界面,都给,彻底,刷屏了。
单栖辰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可爱的,奶黄色的,气泡,那双,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彩的,漂亮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开了,第一条,语音。
下一秒。
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软萌的,雀跃的,充满了,阳光味道的,声音,像一阵,最热烈的,最灿烂的,夏的,风,毫无征兆地,从,那,的,听筒里,冲了出来。
“辰辰!辰辰!你看到群里的照片了吗!酱酱家下雪了!好大的雪啊!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雪加起来都大!”
“我刚刚还在跟怡婕学姐,我们毕业旅行就去东北吧!去哈尔滨看冰灯!去长白山滑雪!去酱酱家吃铁锅炖!你觉得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主意超棒的!”
“对了对了,我们还可以穿着汉服去雪地里拍照!我刚才在网上搜了好多照片,红色的汉服配上白色的雪景,简直绝美!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
那,叽叽喳喳的,充满了,青春与,活力的,声音,像一滴,最明亮的,最温暖的,彩色的,墨。
毫无征兆地,落进了,单栖辰那,早已,一片,死寂的,黑白的,世界里。
然后,“轰”的一声,氤氲开来。
将她,那,整个,灰暗的,冰冷的,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明亮的,色彩。
她那,早已,停止了,跳动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最温柔的,的,手,轻轻地,捧住了。
然后,又一次,缓缓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了起来。
她那,早已,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身体,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能量,一点一点地,复苏了。
她缓缓地,从那,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起来,然后,将那,还在,喋喋不休地,响着的,手机,轻轻地,放在了,耳边。
她,一条,一条地,听着。
听着,那个,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用那种,她,最喜欢的,充满了,阳光味道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跟她,分享着,她,对未来的,所有的,美好的,期许。
那,冰冷的,僵硬的,身体,渐渐地,回暖了。
那,粗重的,急促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了。
那,早已,被,泪水,打湿的,滚烫的,脸颊,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还带着,一丝,未干泪痕的,漂亮的,眼睛,落在了,那,巨大的,曲面显示器上。
屏幕上,还亮着,那张,充满了,北国风光的,苍茫的,雪景。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一个,极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弧度。
她拿起手机,点开语音输入,用那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又充满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的语气,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
“好,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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