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老式挂钟沉闷地敲了六下，宣告着又一个漫长工作日的结束。窗外，暮色四合，街灯次第亮起，将昏黄的光晕投进略显空旷的寺庙。王琦终于放下手中那支磨秃了角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合上了厚厚的账本，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堆积的票据和表格暂时告一段落，她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脖颈微微后仰，闭目养神。
我一直在柜台后留意着她忙碌的身影，此刻便放下手中擦拭了半的杯子，踱步到她那张堆满账册的桌旁。木地板在我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我站定，脸上堆起一个尽可能显得温暖而关切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熟稔的亲近：“王琦呀，”我唤她，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这一的，从早忙到晚，可真是太辛苦了啊！我看着都累得慌。”
王琦闻声，缓缓抬起头。她脸上那点倦意迅速被一个习惯性的、温和的笑容所取代，像戴上了一副得体的面具。她用手背轻轻蹭了蹭眼下，声音带着点刚放松下来的微哑：“鲲哥，瞧您的，这都是我分内应该做的啦。”她的目光扫过店里，带着一种近乎归属感的柔和，“再了，您看，我整都在您这儿，吃住都在这儿，您连住宿费都不扣我的，我已经非常、非常感激了呢。”她的语气真诚，透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知足。
“哎呀！”我立刻大幅度地摆着手，仿佛要挥开她话语里那份过分的客气，动作带着点夸张的亲昵，“你这的是什么话呀！跟我还讲这个？”我环视了一下这间由我们两人支撑起来的、不算大的店面，声音压低了些，透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你也知道，我这赚的钱有多少，具体数目瞒不过谁——因为你是我这儿的会计嘛！我心里清楚得很，这点钱，我还不至于缺。我在意的是这个吗？”我指了指那些桌椅板凳，目光最后落回她脸上，“你看看，这地方，里里外外，能指望的，不就咱们两个人撑着呢吗？我这心里头啊，一直惦记着，好像……好像从来都没正儿八经地给你放过一假呢。这不行，这样吧，”我语气变得郑重，带着点决定的意味，“我拍板了，明，就明，我允许你放一假！真正的假，啥也不用操心，你踏踏实实、痛痛快快地去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然而，王琦的反应快得出乎意料。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绷紧了些，变成了更深的歉意，但拒绝得斩钉截铁：“真的不用了，鲲哥！”她语速加快，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账本的一角，“您想想，我要是真歇一，那店里的活儿不全得堆到您一个人头上？您不就更累了吗？那可不校”她顿了顿，像是找到了更有力的理由，眼神亮了一下，透出年轻人特有的那种目标感，“而且，不瞒您，我最近……最近手头正紧巴着呢，一门心思在攒钱，想买辆代步的车。这年头，没个车实在不方便。所以啊，”她语气坚决，带着点精打细算的务实，“这放假的事儿就算了吧。您让我出去待一？那不就是花钱吗？吃饭喝水坐车，哪儿哪儿都得花，不划算。我就在店里待着挺好，还能省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嘀咕：这王琦，还真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轴得很！那股想让她放松一下的心意被她硬邦邦地挡回来，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疼她的执拗。但我没放弃，往前又凑近了一步，换了个策略，声音放得更软和，带着点诱哄和不容拒绝的意味：“这样啊……正好，我明也真有点私事要处理，得出去跑一趟。你看，这不就赶巧了？”我观察着她的表情，抛出更有吸引力的条件，“这样吧，我多给你200块钱！就当是……是明的误餐补贴，或者活动经费，你拿着。出去转转，看看电影，或者找朋友喝个下午茶，放松一下，别老闷在店里。放心，”我挥挥手，做出决定的样子，“这两我都不开门营业了，店门一锁，你也彻底没念想。你就安安心心地去玩一，全当给自己充充电，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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