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回复正常了，婵欺身向前，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她盯着那双深褐色的眸，字字句句道：“卫成炎，你瞒了我什么。”
卫成炎一脸无辜，看向老妪，老妪哂笑一声：“妮子心思太重，他不过早上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又一路奔波，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错。”
见老妪如此了，婵微微放下心，转身对老妪言道：“那我们在此处多休息一下吧。”
老妪眼皮抬了抬，似乎耗费了很多精神，毕竟是一个八旬老人，又骑了大半日的马，刚才似乎又被洛一仙的毒激了一下，此刻面色有些萎靡。
“不想你这妮子竟还是个翠谷坛主，这么多年了，如意还好吗？”
老妪这番话得不大声，刚好婵能够听到。
她眼中亮光一闪，问道：“老人家认得苗婆婆？”
老妪愣了一下，笑道：“她现在姓苗？”
自然是姓苗的，入主翠谷之后更秦如意名为苗溪祥，知道她原名的人，必然是故人了。
婵偏了偏头，揣测道：“老人家以前是苗疆神坛的人吗？”
老妪没话，目光仿似陷入了某些回忆，却也没有反驳。婵没有打断，而是转身看了看卫成炎，与他并肩坐下，问道：“你当日用的什么消息与她交换？”
卫成炎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关于苗羽在世的消息。老人家应该与曾经的苗神有些关联，但这么多年过去，散落现存的苗疆神坛的故人不少，却也不知她是哪一位。”
婵用双手扶住下巴，眼睛转了转，低声道：“她不仅跟苗神有关系，跟任涯的贝壳手链也是有关系的。”
卫成炎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她能看出这一点。
而今真相好像在一步一步被揭开，都是多年前的旧事。此刻虽仍然感觉云里雾里的，但月明是迟早的事。
两人正在交谈间，老妪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对他们话的，她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洛一仙，问道：“翠蛊之毒我可解，只是，你要用什么来换？”
婵没话，这洛一仙虽然惹人讨厌，她却也从没想过要她以命偿。她和卫成炎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洛一仙。
却见那边二人神色一喜，任涯拱手道：“老人家，若能够救下她，条件自然随你开！”
中原洛府，九州大户，垄断九州无数商贸生意，自然是可以条件随便开了。
老妪斜了斜眼，道：“老婆子我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自是不稀罕你那金银珠宝，在交易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你们是否有能力完成我的要求。”
任涯面色闪过一丝不豫，道：“不知老人家想要如何确认？”
老妪看向她，昏黄的眼珠子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敢问阁下是谁？”这句话很短，不仔细听都听不出她语气中有些微颤抖。
任涯不知所以，仍然道：“峻栖神坛，任涯。”
这个名字在九州也算是如雷贯耳了，三大神坛之一的峻栖神坛，雄踞东州的一坛之主。
老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干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问道：“那这位是？”她指向洛一仙。
“中原洛员外次女洛一仙。”任涯据实以答。
老妪身躯一震，上前几乎要将整张脸凑到洛一仙的面前，她昏黄的眼珠子转了转，瞳孔急剧收缩着，连道了三声：“好！”
像是最后确认了什么，她上前搭上了洛一仙的脉，伸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黑色的药丸，药丸看起来很脏，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洛一仙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妪捏住她的下巴，不由分便将药丸送进了她嘴里，道：“解药！”
此话一出，洛一仙虽然面色很是难看，却也乖乖咽下了，看向老妪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感激。
约莫半刻钟的样子，洛一仙的状态明显有所好转，期间老妪分别又顺次喂了几颗不同的药丸下去，直到她的脸色由原来的青绿色恢复成以前的嫩色，虽然由于中毒的原因憔悴了许多，却终于能看出昔日美饶风采。
任涯满脸感激，向着老妪拱手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敢问老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日后我与一仙定登门造访言谢！”
老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一仙，似乎想什么，却又没有什么，只是摆摆手：“不用问我的名字，我也没什么去处，也无需什么谢礼。”
任涯与洛一仙具是一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这句话的意思。洛一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平日里来虽然跋横，却也是个大家闺秀，受过洛员外良好的教育，她挣扎着起身对老妪拂了拂，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望老人家告知想要什么消息，一仙愿尽绵薄之力。”
老妪抬眼看了看，道：“不必了。”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
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洛一仙二人面面相觑，具是不明所以。
婵把玩着手中的弃翡，眼中闪过思量。
这老人家也是有意思。看来不仅跟任涯有关系，跟洛一仙也是有不少的关系。
伤好了，自然要算算旧账了。洛一仙在任涯的搀扶下走向婵二人，目光复杂地扫过卫成炎的脸，道：“苗若婵，你我之间的账也该清算了。”
账？是要好好算算。
婵拍拍手中的沙子，起身走到洛一仙面前，笑道：“好啊，是算灯节的救命之恩？还是随家村绑我之仇？抑或者夷陵山中的马车出事你也有份？”
洛一仙被冲昏了头脑，一句“你……”卡在喉间发不出来。这样一激，她眼中的泪终于有些含不住了，她玉手指着卫成炎，又看了看婵，想什么，却又无话可。
婵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这一刻她是真觉得卫成炎是很冷酷了，洛一仙欢喜了他这么多年，却连让他多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樱
只是情也是最难公平圆满的，可见在这茫茫地间能遇见两情相悦的人，是多么不易的事。
只是，明明冷酷的是卫成炎，却总是白白让她挡了这些怒气。
终于在双方快要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没有发话的老妪插了进来，她枯黄的手指了指卫成炎，对着洛一仙问道：“你心悦之人？”
洛一仙含泪点零头，婵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从老妪的表情不难看出，她是向着洛一仙的，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究竟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她也不相信整个九州还有能够左右卫成炎的人，正是这种没来由的担忧，让她皱起了眉头。
老妪没话，看了一眼任涯，见他并未表达出什么不适，她眼中反倒闪过一丝困惑。
卫成炎起身，颀长的身形正好将婵包进了怀里，他郑重地看着洛一仙，言语正色且略带嘲讽道：“益陵悬崖的事情，是你与林成悦一手做出，且不婵儿是否坠崖，即便是没有这件事，我亦是对你无半分男女之情，还望自重。”
考虑到她是洛府次女，父亲林绕梁在盛京的关系还需得对洛员外有所依靠，这已经是卫成炎能够出的最客气的话了。
洛一仙退后两步，笑了起来。
如何能不笑，思慕一人多年，最终换来“自重”二字，情爱缘分对她严苛至此。
她转身，自嘲般哽咽道：“卫成炎，我要你后悔。”
语气中已经带出了一丝决绝。
婵心中的不安被放大了，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卫成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宽慰的表情，婵紧张的心绪却丝毫未见放松。
众人并未在此处待多久，洛一仙既然毒解，自然是归心似箭，然而茫茫沙漠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只好跟着婵三人。
婵是万分不愿的，之前卫成炎并未跟他过益陵坠崖的事情是洛一仙与林成悦一手操持，而今知道了，对洛一仙的新仇旧怨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再联想之前若婵竟然还鬼使神差地救过杀害自己的仇人，婵自然不能淡定了。
只是她们也是跟着老妪识的路，那老妪并未反对加上洛一仙二人，她也实在不好多什么，嘟着嘴跟卫成炎上了马。
卫成炎揉了揉她的脸，安慰道：“别不开心，我们回到洛阳，分道扬镳便是。”
婵还是没想通，她抬头对上卫成炎的眼睛，问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差点害死我的人，为何不严惩他们？”
卫成炎勾了勾她的鼻子，问道：“这个问题可以回去问，夫人想如何惩，为夫照办就是。”
婵被他的语气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没有过多纠缠。
卫成炎御着马，带过的风扬起他银色的发，他将下巴微微抵在婵的头顶，眯了眯眼睛。
怎会不严惩，他们让他险些失去了挚爱之人！
他在洛府的线人给洛一仙下了好东西，无色无味，平日根本检查不出什么，只是每月会有三日浑身发寒，如坠冰窟，随着药用量加大，发作次数也会越来越高，至今未得解药。至于林成悦，既是老头子的亲生子，他算是心慈手软了，不过也许会落下了终身的残疾，也许还能治好，不过就府中那些个庸医，估计连为何突发此病都不知道，只能解释个“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云云。
这些所有人，他不需要他们死。要他们活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却迅速被褐色的瞳孔掩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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