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昭突然仰大笑，笑声震得梁间燕子惊飞。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刀疤，那是武状元授衔时留下的勋章：“可刀剑早就锈了！“他突然挥拳砸向墙壁，砖石应声而裂，“我在牢狱里熬了七年，就因为那群文人我'恃勇伤命'！如今脱了奴籍，连当个普通兵卒都不配吗？“
姜云霜按住腰间玉佩，这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她想起三叔教她习武的那个夏，蝉鸣震耳欲聋的竹林里，少年将断枪掷进水潭：“四妹，真正的强者，要能收住杀心。“当时的水花溅在她裙摆上，如今想来竟像谶语。
“三叔，“她忽然走到姜文昭面前，从袖中取出卷轴，“这是西凉异动的密报。“羊皮纸上赫然画着狼头旗，“边关急需懂兵法的将领，但...“她故意停顿，看着姜文昭瞳孔骤缩，“他们要的是能排兵布阵的儒将，不是只会挥拳的莽夫。“
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李氏连忙扶住她。姜云霜趁机展开另一卷文书：“这是今年武举的策论考题。“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论和亲之弊》，字迹工整得令人心惊——那分明是三叔的笔迹。
姜文昭如遭雷击般跪倒在地。他想起十年前在翰林院，自己用朱砂笔圈改考卷的模样；想起那些酸儒他“粗鄙武夫不配评阅文章“的讥讽；更想起狱卒将沾血的砚台扔进泔水桶时，那句“写字杀饶，终被字杀“。
“四妹...“他哑着嗓子开口，“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你这些年偷偷抄录《武经总要》。“姜云霜将考题卷轴塞进他手中，“但边关需要的不只是武艺，“她忽然抽出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滴在《千里江山图》上，“还要有能让将士们甘心赴死的忠义！“
满堂死寂中，姜文昭看见妹妹鲜血顺着指尖蜿蜒而下，在画卷上晕染出朵朵红梅。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我们姜家男人，可以流血，不能低头。“此刻却觉得喉咙里塞满了铁锈，连那句“我愿为姜家死“都不出口。
“既然如此...“老夫人突然拄杖起身，杖头铜铃发出凄厉声响，“明日就让你去城隍庙当人牙子！“她扫过姜文昭渗血的手掌，目光停在姜云霜染血的衣袖上：“云霜，你也不怕脏了手！“
李氏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娘亲明鉴！文昭只是想赎罪...“她抓起姜文昭渗血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您当年含辛茹苦养大他，就为看他当人牙子？“
老夫人怔住了。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刚出生的姜文昭被送来时，襁褓里还裹着半块破碎的虎符。如今那虎符早已被劈成柴火，却没想到姜文昭的血性还在。
“既是这样...“她缓缓蹲下身，枯枝般的手搭在儿子肩头，“明日随我去军械库。“杖头铜铃突然发出清越声响，“不是当兵，是修兵器。“
姜文昭浑身血液轰然沸腾。他想起七年前在刑场上，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时，自己咬破舌尖用血腥味冲淡恐惧。如今老夫人亲手递来的，何尝不是另一种刀剑？
“多谢祖母！“他重重磕了个响头，额角鲜血顺着下颌滴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姜云霜伸手想扶，却被他轻轻推开：“四妹，莫要脏了你的手。“
当夜子时，姜云霜独自站在书房。她望着窗前那株被姜文昭砍断的槐树，虬根上还留着新鲜的刀痕。月光透过残缺的枝桠，在地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恍惚间竟似千军万马。
“四姑娘？“丫鬟阿沅捧着药盏进来，“三叔的伤...“
姜云霜将药盏重重放在案上：“告诉账房，从今日起，每月给三叔三倍工钱。“她忽然瞥见案头那卷《武经总要》，封皮上还沾着姜文昭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或许就是兄妹间的默契——她懂他的不甘，正如他懂她的算计。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惊起寒鸦无数。姜云霜望着边泛起的鱼肚白，轻轻将染血的《千里江山图》收入袖郑这一次，她赌的不仅是姜家的荣辱，更是那个曾经教她挥毫泼墨的少年，最后能否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真正的锋芒。
姜云霜踏进回廊时，堂哥姜锦琛正斜倚在紫檀卷草纹门框上，怀里抱着个油纸包。他闻言眼珠一转，忽然抢过她怀中的锦盒：“四妹这是要给陆大人送佛手酥？“
“锦琛哥莫要胡。“姜云霜将油纸包护在胸前，指尖拂过洒金笺上未干的墨迹——那是陆哲晏昨夜托人捎来的诗笺，“房陵黄氏新制的佛手酥，不过是想请他品鉴糕点工艺。“
姜锦琛噗嗤笑出声，月白箭袖下的臂虬结：“你当陆大人是咱们家灶王爷？上月他来商行谈颜料生意，可是在我面前夸赞西域胡饼比姜家蜜饯还香！“他突然凑近姜云霜耳畔，“更何况...佛手酥的造型，像不像他昨日在军械库随手折的那支梅枝？“
姜云霜耳尖微烫，转身时绣鞋踢飞了阶前石子。她快步走进内院，却见铜镜前已立着个白衣身影。陆哲晏今穿了件月白竹纹衬衫，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正低头用银簪挑开佛手酥的糖丝。
“陆大人！“姜云霜惊呼出声，话音未落便被对方按住肩膀。陆哲晏拈起块酥皮递到她唇边，琥珀色糖渍在烛光下泛着蜜色：“房陵的糕点匠人，竟连揉面的力道都带着松烟墨的香气。“
姜锦琛举着油纸包从回廊转出来时，正撞见这魔幻场景。他盯着铜镜中穿着现代服饰的陆哲晏，手中铁饼大的佛手酥“啪嗒“掉在地上：“四妹！你屋里怎么会有...“
“这是姜家世代相传的照心镜。“姜云霜面不改色地拂去陆哲晏肩头碎屑，“锦琛哥莫要大惊怪，当年太祖母还能从镜里看见千里外的漕船呢。“她悄悄将姜锦琛推进厢房，关门前瞥见陆哲晏眼底闪过异色。
陆哲晏突然握住她触碰镜框的手：“云霜，你可知这面镜子照不出活人？“他摘下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在烛火里灼灼生辉，“除非...你们姜家藏着某种秘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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