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钰！“裴氏的惊呼声中，姜文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慌忙掏出帕子给弟弟擦脸，却不防打翻了竹篮里的绿豆糕。晨光里，金黄的糕点滚进青砖缝，惊起一群啄食的麻雀。
“都愣着作甚？“老夫人拄着枣木杖出现在月洞门下，苍老的声音惊飞了檐角铜铃，“文博，书斋的辞呈可写好了？“
姜文博浑身一震。他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昨日在烛光下写的“自愿放弃每月六两银子“的字迹，此刻仿佛在眼前跳动。晨雾中传来姜云霜清脆的嗓音：“二叔莫急，等会儿爹爹来了...“
话音未落，大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姜文博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却只摸到块松子糖——是姜云霜昨晚塞给他的。他怔怔望着石板路上扬起的尘土，突然想起三日前在二哥书房看到的账本：书斋开张在即，姜家女郎监制，批注栏里全是陆哲晏画的笑脸。
“娘亲明鉴！“裴氏突然扑通跪下，“文昭昨日在军械库...“
“云霜！“老夫人打断她，目光落在姜云霜捧着的鎏金木匣上。少女掀开匣盖，三块刻着“姜记“二字的桃木牌匾静静躺在锦缎上，晨曦透过窗棂在她鬓边染出金边，“娘亲，您看这个'姜记吃'可好？“
姜文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扶着枣木杖的手背暴起青筋，却仍盯着牌匾出神。晨雾中，他仿佛看见军械库里那些生锈的火铳化作炊烟袅袅的灶台，铁砧上的刀剑变成了案板上剔骨的尖刀。
“好！“老夫人重重杵地，惊得檐下铁马叮当作响，“就叫'姜记吃'！“她突然转向姜文博，枯枝般的手指戳在他胸膛上，“明日就去把后厨的榆木案劈了！“
姜文博浑身一颤。他想起昨夜在二哥书房看到的装修图，墨迹未干的“明眸书斋“四个字旁，赫然画着盏冒着热气的紫砂壶。晨雾中，他忽然笑着对大哥比了个割掌的手势——那是当年在梁家酒楼，他们兄弟联手对付泼皮时用的暗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牌匾行的伙计送来了最后一块金丝楠木牌。姜云霜踮脚将“姜记吃“四字描红，指尖的朱砂顺着木纹流淌，宛如血泪。她转身望见院中忙碌的家人：姜锦钰在井边哼着调淘米，裴氏指挥着丫鬟晾晒被单，姜文昭正蹲在地上教宸儿写“姜“字，而老夫人...正偷偷往她的杏仁酪里撒糖。
远处传来市井的喧闹声，混着早点铺的梆子声。姜云霜摸了摸怀中的鎏金木匣，突然轻笑出声。她知道，当今日午时，西市最繁华的街角，那块写着“姜记吃“的木牌下，将会排起蜿蜒如蛇的长队。而此刻晨雾中的姜家老宅，早已飘起阵阵炊烟——那是人间最温暖的烟火气，也是她们姜家人，最坚固的铠甲。
晨光未透云层，姜家老宅的灶火已映红半边。姜云霜站在蒸笼氤氲的雾气里，手腕上的鎏金镯子与瓷勺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二婶，再添半瓢井水！“
裴氏抹了把额头的汗，围裙上沾着面粉：“四妹莫急，寅时三刻就该开张了。“她转身掀开竹篾簸箕，金黄的糍粑粑冒着热气滚落青石板，“你三叔非要往里塞蜜饯，生怕穷人舍不得吃似的。“
老夫人拄着枣木杖踱出堂屋，苍老的手掌突然按住姜云霜肩头：“云霜，这桂花糖浆...“她眯起眼嗅了嗅，“莫不是用太祖御赐的漕运贡蜜？“
“是孙嫂子从漕船卸货时捡的残罐。“姜云霜面不改色地撒谎，余光瞥见二叔姜文博正蹲在灶台边，将最后半块腊肉夹进弟弟姜锦宸的碗里。男孩扒拉着筷子，油渍蹭得满脸都是。
日头攀上檐角时，西市人潮如蚁群漫过街巷。姜云霜望着挤满店堂的食客，鬓角汗珠滴进绣着缠枝莲的袖口。她接过邻桌妇容来的铜钱，指尖突然触到块硬物——竟是块刻着“明眸书斋“的木牌。
“掌柜的！“
“添碗酸梅汤！“
“给的来两个蜜饯糍粑！“
声浪震得梁柱簌簌作响。姜文昭端着木盘穿梭在人群里，胸前铁鳞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突然伸手拽住个醉汉的衣领：“客官，您这酒气...“话音未落，对方已喷了他满脸饭粒。
“三叔！“姜云霜忍笑扯他衣袖，“去后厨盯着火候！“
“可我当年在军械库...“姜文昭话音未落，裴氏已提着食盒撞开人群：“都愣着作甚？快把最后半屉蟹黄包端上来！“
日头西斜时，柜台上的竹制筹签已插满半尺高。姜云霜摸出帕子擦汗，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她转头望去，只见陆哲晏挽着个蓝布包裹的少女站在街角，细框眼镜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四妹！“陆哲晏挤进人群时，怀里的《武经总要》散落一地，“我带了...“他突然噤声——姜云霜正踮脚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糍粑。
夜幕降临时，最后一位食客抱着油纸包离去。姜云霜望着空荡荡的店堂，突然轻笑出声。她摸出帕子擦拭柜台，竟在榆木纹路里摸到块凸起的刻痕——是姜文博用匕首偷偷刻的“姜记“二字。
“都过来！“二婶裴氏叉着腰站在门槛上，铜盆里的皂角水泛着泡沫，“今儿个的账本可算明白了！“
老夫人拄着杖踱出，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姜云霜：“云霜，你看...“
姜云霜展开泛黄的洒金笺，朱砂笔迹在暮色里宛如血滴：“猪肉包子三屉，每屉二十文；蜜饯糍粑...哎？“她突然顿住，耳尖发烫。昨夜她为了凑够开业资金，偷偷将姜文博书斋的《四书章句》抵押给帘铺。
“三十一两！“二婶突然拍案惊起梁间燕子，“扣除本钱净利二十三两！“她转身揪住姜文昭的耳朵：“你这铁憨憨，往酸梅汤里兑了三成蜜！“
姜文昭捂着耳朵哀嚎，却被老夫人打断：“云霜，明日卯时三刻...“她枯枝般的手指戳向空荡荡的柜台，“给西街的孤寡院送十屉包子。“
当夜子时，姜云霜趴在妆台上描眉。铜镜中突然映出陆哲晏的身影，他抱着个油纸包站在月光下：“四妹，我算到你会缺钱。“他展开包裹，露出块刻着“明眸书斋“的鎏金招牌，“用这个换你抵押的《四书章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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