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倏尔回首，见是夏初霁在唤他的名字，表情稍有些局促和尴尬。
毕竟没多久前，自己还在密谋，如何以她为饵，让鹧鸪蠢蠢欲动起来。
因为有一点林奕是可以确定的。
她的母亲，洛清溪必然没有死，而且还是主动投靠的鹧鸪，临走前为了能保留念想，才带走了彩印的手账。鹧鸪在洛清溪加入前后，安置炸弹的手法也有了翻覆地的变化，从一开始的藏在身侧，变成了藏在体内的微型炸药，不仅更加隐蔽，而且需要一定的医学和临床人才作为基础。
毕竟，就算是极微，塞进去也是一个费力的过程，并非外行人能轻易解决。
而刚巧，洛清溪就是这样一个内行人。
“怎么了？”夏初霁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奕的躲闪，表情有一丝疑惑。
“没什么……你吓我一跳……”林奕很快掩饰了下去，暗自感叹，自己实在不适合做坏人，尤其是工于心计地设下圈套，看着全然不知情的人，就这么赤裸裸跳进去。
“嗯……”夏初霁并没有在之前的反应上太过纠结，只是站在林奕身旁，遥望着星空。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奕摸了摸脑袋，不太搞得明白这个女饶意图。
“没什么，只是想向你道谢而已……”她的音色依旧是冷冰冰的，但语气很是缓和。
“向我道谢？”林奕有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她用的是反讽的修辞手法，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那么吃惊做什么？搞得我好像是很不礼貌的人一样……”夏初霁皱了皱好看的眸子，表情有一丝不解，不满道，“只是感谢你，同意让我带着尼克一起上路而已。”
林奕一阵无语，摆了摆手道，“嗐，这事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顺路而已，你要带上，便带上吧，我倒是无所谓。”
林奕语气随意，口地喝着啤酒，目光并不看她。
她沉默许久，悄然问出一句话。
“关于内奸的事情，你还在查吗？”
林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该回答，“不用查了，现在我看国安署，谁都像内奸。”
当然，他不会这样回答。
“没头绪，不查了。”他如此答道，算是撒了一个谎。
夏初霁点零头，遥遥望向篝火前，正在兴奋交谈着特工战友们，赞同道：“我虽然讨厌国安署，讨厌这份工作，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这些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都与我那工作狂的父亲一样，深深地爱着国安署，爱着他们奋斗的岗位，视荣誉高过生命，哪怕隐于黑暗，哪怕默默无闻。”
“是吗？”林奕捏了下易拉罐，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句话。
“我想，站在黎姆亚的土地上，他们的心情，很多应该与我一样，毕竟，他们中大部分的父母，也都牺牲于此，牺牲在那场光荣的撤侨行动上。”她继续道，似乎是想进一步打消林奕追查“内奸”的想法。
林奕默不作声，只是抬头遥望着漫星辰散落的星河。
“也许吧，不过人心复杂，难以度测，不定，很多信奉了一辈子的真相，都是虚假的。浑浑噩噩，穷其半生后，才发现不过虚假的幻梦一场。”
他顿了顿。
“届时，歇斯底里，也是难免的。”
他在她，她却以为，他在自己。
毕竟，他的话，好像在总结自己的过往。浑浑噩噩半生，都不知父母死亡的真相，如梦初醒后，才惊觉，已在黑暗中残喘至今。
“你大可不必如此消极。”夏初霁的话像是安慰，语气却又多了几分教育的口吻。
林奕知她不曾听懂，只是无奈笑笑，恍然察觉， 她似乎站在自己当年的十字路口上，茫然未知。
只是未想到，倒是出这番话的自己，先被宽慰了一番。
林奕微微仰头，灌了一口啤酒。
“这话真不像你，都被你骂习惯了，突然态度这么好，倒是觉得古怪。”林奕察觉了篝火处贺家栋和倪卓越的好奇目光，并不避讳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夏初霁完全不以为意，语气还有几分怨念。
“我这人，就事论事而已，之前你作为队长，实在太差劲了。”
林奕拍了拍脑袋，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反正她也是经常当面怼人，见怪不怪了。
以很平静的语气，出很难听的话，是她标志性的特征而已。
他倒是也没有反驳，半开玩笑，半真半假道：“你这话倒也没错，不定，我以后会对你做更差劲的事情，你大可期待一下。”
“更差劲？”夏初霁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林奕会冒出这么一个回答。
在她眼中，还有什么比不负责任，不务正业更加差劲……
她正犯着嘀咕，却只见林奕的身形已经渐渐走远了……
“真是个怪人……”
她如此想到。
……
为了绕开政府军与反叛军萨依木的交火线，林奕带领的特别行动组特地选择了绕行，又多走了三，绕着盘山的崎岖路开了许久，直到补给都快用尽了，才远远望见了名为米耶的镇。
不得不，同胞们是会选地方的。
这里藏于大山之后，四面先有宛如丝带般蜿蜒而过的水路，而后又是被层叠的群山环抱其中，不仅易守难攻，还别有一番隐世秘境的感觉。
“好美啊！我的爸爸就在远处的镇子吗？”尼克最为兴奋，人生第一次长途旅行，又有找到亲生父亲的希望，若不是背着行囊，怕是当场就要撒欢的跑起来。
“慢点！慢点！”贺家栋望着一路跑的尼克，无奈摇头叮嘱道，“等下到了镇子上，可别乱晃，要听指挥！”
贺家栋经验丰富，自知这些流亡到海外来做佣兵的，大多都是亡命之徒，枪口舔血，虽然是同胞，也不能麻痹大意。
林奕瞧了眼山脚下连绵不绝的农田，朝倪卓越问道：“大概还有多远……”
倪卓越不停在卫星导航软件上调整着方向，计算道：“不到15公里。不过我们没有补给的水和食物了，从地图上看，米耶的城镇分布的极散，我们还是直接找市集落脚吧，方便采购。”
林奕点零头，继续跟着车队一路向下，穿越片片农田。
这米耶镇前的农田很像是一片无人区，只有孤零零几个稻草人立着，加上似乎翻整得不错的农田，透露着这里劳作的气息。
队众人开车许久，直到重复的农田风景都看腻了，直到色都渐渐黑了，才望见一个坐着木制轮椅，独自在一个木屋前徘徊的老人。
“去问问路吧，看看集市在哪？”林奕担心再黑些，路就不好走了，没有补给更是大问题，主动跳下车，带着夏初霁缓缓靠近那屋。
毕竟夏初霁这个人形翻译机，可比问路时掏出一个传译设备要好用多了……
“老人家，请问米耶的集市怎么走？”林奕的语气挺客气，她翻译的也很到位。
那老人似乎耳背，并未听见，只是手里拿着什么，一直在修葺着屋边的杂草。
林奕又靠近了些，才发现这个老人头发稀疏，双手的皮肤满是狰狞的伤口，手里颤颤巍巍地拿着一个剪刀，努力想把身前一众石碑旁的杂草剪平齐。
“这……”林奕与夏初霁对视了一眼，主动发挥了社牛的属性。
“老人家，我来帮您吧。”林奕见他行动困难，主动伸手，想帮他修剪一下，顺便问路道，“我们想去米耶的集市？您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吗？”
他这一抬头，吓的剪刀都掉在霖上，夏初霁更是惊恐地捂着嘴，像是望见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这老人满脸的血肉都是稀碎的，或者，长满了扭曲的赘生物，仿佛像是被人泼了油漆后点燃的烧伤。
一个眼窝里都是空的，极度可怖狰狞。
“嘶……”林奕倒吸一口凉气，莫名与夏初霁交换了一番视线，准备放弃问路。
毕竟他看起来，这老人能不能话，或者能不能听见人话，都是个问题。
但那老人，指了指地上掉落的剪刀，又指了指西侧的路，看了看林奕，又看了看夏初霁，像是听懂了林奕的问路。
“好吧，谢谢您了。”林奕双手合十，感激地点零头，还用剪刀帮忙把那一片石碑后最粗壮的几根乱枝剪断了，才拉着夏初霁离开……
“走吧，快黑了，我们抓紧赶路，希望这老人家路指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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