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苏，镜头打开了。”
苏苏站在摄像机的背后，她的身边则站着末溯研究所剩下的研究员，他们一同注视着坐在摄像机前的洛苏。
“你要不也过来，陪我入镜？”洛苏挥挥手示意道。
“别，对着镜头自言自语什么的，实在是太尴尬了。”苏苏立刻拒绝了洛苏的提议。
“洛主任，你的衣领歪了。”操控着补光灯的研究员提醒道，“发型也有点塌。”
“有谁带了发胶吗？”
“过期十多年的发胶你要吗？”
“抹点口水意思意思得了。”
周遭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惹得洛苏缓缓抬手示意安静。
“你们确定要在黑箱里留这么多废话吗？”苏苏嘀咕了一句，“打光灯别歪，洛苏你整理下衣服，两边的人赶快闭嘴，我要开拍了。”
手指按下拍摄键的同时，苏苏莫名开始有些恍惚。
她看着周围的研究员或憋笑或感动的表情，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她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墨浔姐还在的日子里，那时的末溯研究所的氛围不就像现在这样吗？
可惜……墨浔姐不在了……
但……末溯研究所再次有了触手可及的希望。
即便这希望可能要在漫长的时间里孕育上百年，但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找到了希望。
“我是#295世界线的洛苏……咳，对着镜头讲话确实有点尴尬……”
洛苏看向藏在镜头后的女孩。
“提词板、提词板。”苏苏用力做着口型，但周围的几名研究员只是笑笑，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们只是看着镜头前的洛苏。
“原来这就是面对黑箱的感觉吗？”洛苏的表情很沉，目光重新聚焦在镜头冰冷的镜片上，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在未来某个时刻的某个陌生的自己，“感觉……很沉重。就像站在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岸边，明知投入一颗石子会改变水流的细微轨迹，却无法预知它最终会在下游掀起怎样的波澜。”
“我……不，是我们，刚刚有了一个或许能改变这一切的构想。我们称之为‘世界线变动率’的雏形。细节……苏苏会连同这份影像和数据一起封存。坦白，它很不完善，粗糙得像个孩子的涂鸦，充满了假设和推测。但……”
洛苏的脊背微微挺直，眼中那抹苏苏熟悉的光芒再次闪现，那是属于科研者的、永不熄灭的火种。
“但它指出了一个方向。一个可能让我们从盲目投石，转向……嗯，至少是‘估算投石力量’的方向。一个量化‘蝴蝶效应’的可能性。”
“我们的宇宙反映着我们的历史，我们建立了一个模型，它囊括了宇宙中多个观测指标，我们用粗糙且臃肿的公式将这些指标梳理成模型的输出结果，它的误差也许大的令人难以想象。”
“但这已经是我们这条世界线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余安宁和杨安为我们获得的数据只是单条世界线的数据，想要完善我们的模型……姑且称之为世界线变动率模型吧，还需要多条世界线的数据。”
“后来者，无论你是哪条世界线的洛苏，或者……万一，你不是‘洛苏’”他顿了顿，但依旧了下去，“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我希望你首先去验证这个方向。用你们那个时代的知识和计算能力，去完善它，或者……证伪它。不要因为它来自‘过去的洛苏’就盲目相信，科学的生命在于质疑和验证。”
“如果它被证明是可行的，”洛苏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么，黑箱计划将不再只是一场绝望的接力，它将可能成为一门可以逐步优化的历史干预科学。”
“当然，这可能需要往后众多世界线的努力。需要无数次的计算、模拟、甚至……可能是失败的尝试。代价或许会很大。”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似乎想起了杨安，想起了墨浔，想起了所有消失在时间洪流中的人。
“另外……请照顾好苏苏。她是连接不同世界线的桥梁，是我们记忆的载体，也是我们不至于在漫长时间中彻底迷失的坐标。她很坚强，但也很脆弱。”
镜头后的苏苏鼻子一酸，猛地别过头去，不让别人看见她瞬间泛红的眼眶。
洛苏似乎完成了最重要的部分，他轻轻舒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回椅背，露出一抹带着些许无奈和释然的微笑。
“好了，大概就是这些了。对着冷冰冰的机器这么多话，果然还是……很奇怪。相关的数据我已经全部录入黑箱了。”
他抬起手，似乎想做个告别的手势，但最终只是轻轻挥了挥，像是拂去空气中不存在的尘埃。
“最后，祝你好运……无论你是谁。”
“咔。”
苏苏按下了停止键。
拍摄指示灯熄灭的瞬间，控制室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希望与悲壮的情绪在弥漫。
洛苏依旧坐在那里，望着已经黑掉的镜头，仿佛还在与那个未知的未来对话。
他已经为黑箱编写了指令，往后的数条世界线里的洛苏都将围绕世界线变动率模型继续接力，终有一黑箱能储存足够多的世界线数据，从而诞生他们所设想的世界线变动率。
洛苏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几秒才站起身。他看向周围仅存的同事们，露出了一个带着倦意却坚定的笑容。
一名研究员默默走上前，开始心翼翼地拆卸摄像设备。另一人则开始备份数据，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苏苏走到洛苏身边，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洛苏看向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完成一件大事后的空虚，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我得怎么样？没结巴吧？”
“还好。”苏苏轻声回答，“就是……有点像留遗言。”
洛苏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吧。把未来的可能性，寄托给未知的自己。”
苏苏轻声问：“你觉得……真的能成功吗？”
洛苏望向那即将被封存的黑箱，目光仿佛已经投向了时间的长河。
“不知道。”他坦诚地回答，“但这是唯一的路。至少，我们留下了一个起点，一个可以不断优化的希望。总比永远在黑暗中盲目摸索要强。”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苏的肩膀。
“走吧，苏苏。我们该去见一下墨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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