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心里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他不敢看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支支吾吾地回答：“啊？没……没有，是……是最近实验室任务比较紧那边催得急，我就……就没顾上过去。”
苏晓雯“哦”了一声，声音低了下去，没再追问。
两人之间又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周哲感觉再待下去自己就要窒息了，他拎起暖水瓶，几乎是落荒而逃：“那个……苏同志，我先回实验室了。”
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匆匆离开的背影，苏晓雯站在原地，轻轻蹙起了眉头。
她能感觉到周哲在躲着她，可原因呢？
是因为上次自己贸然给他姜糖水，让他觉得困扰了？
还是……别的什么？
而跑回实验室的周哲，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
她注意到了，她竟然注意到了自己没去资料室。
她还主动问，这是不是明……她其实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口袋里那两张电影票。
接下来的一，那两张电影票就像两块烧红的炭，揣在周哲的口袋里，烫得他坐立不安。
他无数次在去资料室的路上折返，又无数次在深夜鼓起勇气，想着明一定去。
终于，在电影放映当的中午，他想着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资料室。
午后的资料室没什么人，阳光透过窗户，在布满灰尘的光柱里慢悠悠地飘荡。
周哲走到苏晓雯前，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不敢看苏晓雯的眼睛，目光落在她正在整理的那些书上：“苏……苏同志。”
“周哲同志？”苏晓雯有些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动作飞快地将电影票放在桌上，推到苏晓雯面前。
“这……这个……是《庐山恋》，晚上七点的，我想请你一起去。”
周哲甚至不敢看苏晓雯的表情，只觉得脸上的温度高得吓人，心跳声在安静的资料室里咚咚作响，大得他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
苏晓雯看了看面前这个连耳根都红透年轻同志，抿嘴一笑。
“谢谢你的票，我今晚……有空。”
自从和苏晓雯约好了看电影，周哲走路都带着点轻飘飘的劲儿，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往上翘。
连实验室里最枯燥的数据记录，他都能一边抄写一边哼出不成调的曲。
陆青阳提醒道：“既然约了人家女同志看电影，空着手去可不像话，记得带点礼物。”
“礼……礼物？”周哲愣住了。
礼物这个词，离他拮据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
陆青阳一看他那表情，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拍了拍周哲的肩膀：“礼物这东西，不在贵重，重在心意，尤其是对苏晓雯那样的姑娘，你花大价钱买的东西，她未必喜欢，不定还觉得你俗气。”
陆青阳那句自己动手的点拨，让周哲茅塞顿开。
买不起现成的，他就自己做。
他想着苏晓雯安静看书的样子，觉得送一朵花应该不会出错。
可鲜花易凋零，他想要一样能留得久一点的。
几块从废料箱里捡来的、颜色各异的绝缘胶布，一卷细如发丝的漆包线，一截用旧的、磨得光滑的自行车辐条充当花枝，甚至还有一块用来打磨元件触点的、最细号的砂纸。
工具则是他随身携带的宝贝：钳子、镊子，还有那把堪称万能的、刀片极薄的刀。
制作花瓣是最考验耐心的。
他先用刀心翼翼地将暗红色的绝缘胶布切割成大不一的椭圆形薄片，边缘刻意切割得不是那么规整，模仿花瓣自然的弧度。
然后用镊子夹着，在点燃的煤油灯上方极快地掠过一下，利用那瞬间的热量让胶布微微软化卷曲，形成立体的弧度。
周哲看着这朵花，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苏晓雯会不会觉得这东西太奇怪，太寒酸。
但陆青阳看了一眼，却很不错，最起码不像真花容易枯萎。
傍晚六点三刻，周哲已经在羚影院门口。他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连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用纸包着的包裹，手心里全是汗。
苏晓雯准时出现了。
她也特意打扮过，换了件浅色的格子外套，围了一条柔软的米色围巾，衬得她愈发清秀文静。
看到周哲，她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轻声：“你来了。”
“啊，来了来了。”周哲连忙应道，紧张得差点同手同脚。
两人拿着票，随着人流走进放映厅。
找到位置坐下，是中间偏前一些的好位置。
周哲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快盖过放映前的广播音乐了。
昏暗的光线下，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个一直攥在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苏……苏同志，这个……送给你，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就是……一点心意。”
苏晓雯有些意外，轻声了句“谢谢”。
她心地打开包装，当那朵材质奇特手工花完全呈现在眼前时，她明显愣了一下，借着银幕反射的微光，仔细端详起来。
周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觉得这礼物太怪异。
然而，苏晓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胶布做的花瓣，又摸了摸那打磨光滑的“花枝”，眼中渐渐流露出惊奇。
“这是……你用绝缘胶布和电线做的？”她声问，语气里没有嫌弃，只有好奇。
周哲声解释道，“还……还加了个灯。”
他示意了一下花枝底部的触点，“这里接上纽扣电池，它……它能亮。”
苏晓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星。
她心翼翼地捧着那朵花，“真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花，很……很别致，我很喜欢。”
这时，电影开始了。
《庐山恋》明快优美的画面和充满时代气息的爱情故事立刻吸引了两饶注意力。
放映厅里暗了下来，只有银幕上的光影变幻。
当看到女主角耿桦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在山野间奔跑，与男主角相遇，那些充满朝气和浪漫的镜头一一闪过时，周哲能感觉到身旁的苏晓雯呼吸微微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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