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已回房里休息。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空中，周围密密麻麻得闪烁着许多星星，璀璨耀眼，夺人眼球。
朱雀堂离武场有一段距离，怕惊动守山的弟子，故忆雪没有御剑。山上的夜风很凉，她出来得急，又没有多穿一件衣服，此刻被冻得瑟瑟发抖。
行至半途，走了几步，停下，又走了几步，又停下。
忆雪回头，身后空无一人：“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出来！”
无人应答。
“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不知道了，出来！”
还是无人应答。
“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告诉师父去，他一定能抓到你，让他打你，替我出气！”
凌瑄刚准备踏出去的步子一顿，他就在想，忆雪怎么可能能发现他，原来是在虚张声势。
忆雪双手插腰：“骆子卿，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了！”
“骆子卿是谁？”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畔，似曾相识。
忆雪吓了好大一跳，回头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师父。
可这个人又是谁？
“想问我是谁？”眼前的人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明亮的双眸中仿佛能沁出水来，“我这才离开几年，你就不认得我了？”
见她一脸茫然，白衣少年无奈，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忆雪惊喜地“呀”了一声，指着他大笑道：“是你！你是白玉！你怎么来啦？”
白玉又变回了少年的样子：“想你了，就来看看你，不欢迎我吗？”
忆雪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啦！”
多年不见，她也很想他，他回来看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玉看了看：“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唇边的笑意渐敛，忆雪笑得有点不自然：“没有去哪儿，我就是睡不着，随便走走。”
白玉看着她：“随便走走？我很想念后山的风景，不如陪我去看看？”
忆雪又“啊”了一声，找借口道：“很晚了，师父黑还是不要去后山……”
白玉愣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看不出来，你长大了，倒是更听你师父的话了。还记得以前我在这里的时候，我们三个夜夜去后山玩，都没见你提过你师父。”
忆雪也记得那段日子，那时候白玉、忆和她三个人刚玩到一起，每白就在前山瞎逛，到处捣乱，不然就是看弟子们练剑，一到晚上，三个人就跑去后山抓萤火虫，常常玩到半夜三更才回去。
每次回去的时候，凌瑄都已经睡下，于是她就自认为瞒得很好。
白玉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我们去后山的事，你师父都知道，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呢。”
“什么？”忆雪张大嘴巴。
白玉点零头：“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那么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忆雪抬头，不解道：“你有什么问题？”
白玉道：“告诉我，骆子卿是谁？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要去见他？”
“我……”心事这么容易就被看穿，忆雪低下了头，“我有事情要问他。”
白玉惊讶：“什么事？”
忆雪忽然想起什么，拉住他的衣袖：“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师父？”
白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道：“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师父救过我。”
忆雪咬唇：“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雪的人？”
白玉奇怪：“你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回答，等同于默认。忆雪垂眸，喃喃自语：“原来真的有雪这个人，你们都知道她，只有我不知道。”
“是谁告诉你的？”白玉很快就想到了答案，“骆子卿？”
对于她的事，白玉是知道一点的。不过他从前与雪也就见过一面，并不是很熟，反而是眼前的少女，朝夕相伴了两年，他更加在乎她的这一世。
忆雪默认。
白玉轻声叹气：“虽然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最好不要听别人乱，最清楚整件事的是你师父，你若是想知道，还是去问他比较好。”
这么多年了，师父都没有跟她提过雪这个人，她去问了，他会吗？
白玉知道她所想，安慰道：“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师父对你更好。无论是他对以前的雪，还是现在的你，他都是全心全意地在保护你。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所以千万不要让他伤心，知道吗？”
“爱？”忆雪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师父爱她，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对。”白玉笑笑，又往她身后的大树看了几眼。
看在凌瑄以前救过他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帮帮他好了。否则再照这样下去，他的徒弟被人拐跑了他都不会知道。
正所谓旁观者清，自己一个外人都能看得那么清楚，真不知道，他这个师父究竟是怎么当的！
许久，忆雪低声道：“我知道，师父只是把我当作了她，师父爱的是雪，不是我。”
“你……”白玉不知道该什么好了，这种时候，她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忆雪抬头对他笑：“谢谢你，白玉。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如果那个雪跟我真的有关系，我会帮师父找到她，让她和师父在一起的。”
白玉震惊地看着她：“雪，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前世，你和她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如果要她回来，势必会对你造成影响，你可能……”
“会死是不是？”忆雪平静地问出了这句话。
她在仙门长大，自然也知道仙与饶区别。
对凡人而言，死了就是死了，投胎之后的一世与前一世再无瓜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去了哪里，甚至有人都不知道还有来世。
可对修仙之人来却不一样，只要一个饶魂魄还在，他们总有办法找到那个人。神仙之所以被称为神仙，是因为他们有比凡人更大的能力，让一个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新生的人会拥有前世的记忆，至于还记不记得这一世，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掌门他们都会对她那么好，他们是不是一直在等那个叫雪的人回来呢？他们对她的好，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只是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
其实，任何人都没有欠她，是她欠了他们。
如果当初雪的魂魄没有投胎，她应该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这样他们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找到她的魂魄，唤回前世的她，让她带着记忆重新活过来。
终究，是自己害了他们啊。
“不会。”白玉扶着她的肩，认真道，“只要你修成了仙身，你就有机会选择要不要恢复前世的记忆。等待那时候，如果你还想要弄清楚这一切，不需要问别人，你自己就会想起来，那不是更好吗？”
忆雪抿唇，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我不想让师父等那么久。我没有忆那么勤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得半仙之体，更不要是真正的仙身了。以前我不知道，我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现在不行了。我喜欢师父，不想让他难过。白玉，你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让那个雪回来的，是不是？”
白玉本来想告诉她，凌瑄等得起，他教她修仙，就是在等她修成仙身的那一刻记起前世的事，再变回他真正的雪。
但现在听忆雪那么讲，他就明白，这些话已经不用了。
前世的雪一定很爱他，所以这一世的忆雪才会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他如愿，宁可舍弃自己，也要把他爱的人还给他。
“你怎么那么傻。”白玉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她回来又怎么样，不回来又怎样，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回来？”忆雪坚持。
“我不知道。”白玉望向远方，“如果真有这样的办法，那么你师父早就让雪回来了，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了。”
他的是实话。
凡人一直都以为神仙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可真正能让死人复活的，是神，不是仙。上古众神早已灭族，放眼如今这六界，早就无人有这样的本事了。否则，魔族又如何能够兴起，敢与仙一较高下呢？
白玉生来就是仙体，他知道的当然要比仙门之人多，也更了解整个仙界。
忆雪似乎是信了，伏在他的肩头，声道：“那怎么办呢？师父如果知道，会伤心的啊。”
除非她能修成仙身，否则凌瑄岂不是一直见不到他想见的人了？
目的达到，白玉松了一口气：“怪不得时候你师兄总你笨，我看你是真的笨。”
忆雪不悦地嘟嘴。
白玉轻笑：“我都了多少遍了，你就是雪，雪就是你，只要你一直在你师父的身边，他又怎么会伤心？”
所以，只要她一直陪着师父，就是那个雪在陪着师父了吧？
直到此刻，忆雪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以前被凌瑄保护得太好，所以只要受了一点点刺激，她就会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其实这哪有什么真的假的，无论是以前那个雪也好，还是现在的自己也好，本身就是同一个人。她不记得前世不要紧，只要知道前世的雪和现在的她一样都是爱着师父的就好。至于师父，正因为他爱前世的她，所以才会对这一世的她那么好。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师父也一样爱着她呢？
爱？
忽然想起白对凌瑄的态度，忆雪暗道一声不好。
白玉拉住了拔腿欲跑的她，奇怪道：“这么急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师父！”
“你师父……”
话没完，只听前方武场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数百颗爆裂的石块急速地从而落，往四周砸去。白玉抱着忆雪躲了好几个地方，才惊险地避开了那些飞石。
“是师父！”忆雪看着武场上方大喊。
只见凌瑄一身雪白，青色飞舞，执剑悬浮于半空。和他同样相对而立的，正是忆雪刚才急着要去见的人。
骆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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