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渐渐阴沉，高空浓郁的黑云宛若夜晚狂风骤起的大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一行韧着头默默的走着。
墨染撤去隐藏身形的秘法，绣鞋踩在坑坑洼洼的乡间道上，一浅一深。
路边是青绿色的稻田，风一吹簌簌作响，偶尔会有蛙鸣，声音很嫩。
按道理，这个时节不应该有雷，那是惊蛰过后的事情。
但今距离惊蛰还有段时间，一道闪亮的电光不经意间划破长空，好像在为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打个招呼。
无极宗弟子自然是不怕下雨的，只是万长青毕竟还是凡人，阿鲁扎是个孩子外貌。
这样的队伍走在大雨中，难免引人注意。
在大雨来临前，田毅带着众人在一渡头找到了一只稍微大点的船，几个人船舱里住下，准备接下来的路途沿河逆流而上，前往零陵。
这样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也可领略渔家生活。
船家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赤着双脚，穿着粗布坎肩，常年的风吹日晒，让汉子的皮肤黑红，布满裂纹，看起来有六十多岁。
他的妻子是个勤劳的妇人，粗手大脚，腰肢粗壮，裹着破旧的花衣裳，在船里收拾鲜鱼。
那妇人开始时不时找田毅话，田毅摆出冷酷无情生人勿进的表情，那妇人便没了热情，不再搭理他。
这一切，汉子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想必是觉得自家媳妇的体型，也不是那么优美。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随后炸雷一个接着一个，照的蓬船和河面一明一暗，瓢泼大雨便在雷声中轰然落下，大地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桑用一根针挑了挑油灯捻子，让仓内的灯光明亮些，阿鲁扎靠着仓壁呼呼大睡，步星火和田毅用白布细心擦拭兵器，御华则抖着腿，不停张望厨房方向，那里有鱼汤的鲜味飘来。
船家汉子在厨房对妇人声道，“一会伺候的时候可心些，那些人都带着兵器，搞不好是江湖人，伺候不好，要出人命的。”
妇人狠狠瞪哩的丈夫一眼，眉眼间竟然有几分风情，“那姑娘长得娇滴滴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你个瞎了眼的老货，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闯荡江湖。
依我看啊，那几个汉子是姑娘家的护院，陪着姑娘出来游玩的。”
汉子眼睛一亮，略一思索，哎呦，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服了，夫人这眼力见，我算真服了。”
妇人白了男人一眼，“谁像你，废物一个，就知道白捕鱼，晚上折腾老娘。”
男人有些自豪，“嘿，谁让你长的水灵呢？”
“呸呸呸，没羞没臊的老东西。滚一边去...回来，把这几个菜和鱼汤给客人端出去。”
男人在媳妇面前嘴挺能掰扯，端着盛满鱼汤的瓦盆，愣是呆呆的，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多谢大叔~”
墨染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给汉子留出放盆的空间，汉子唯唯诺诺的谢过，又端来其他简单菜。
一盘咸菜、一碟辣椒、一份竹笋、一碟萝卜丝。
御华平桌边，先给师妹呈了碗汤，一边招呼师兄们吃饭。
几个人都没食欲，单单喝零汤，御华大喜，“既然哥哥们不吃，那师弟勉为其难了，不能浪费粮食不是？”
至于阿鲁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睡的是酣畅淋漓。
妇人出来，双手在布满油腻和鱼腥味的围巾上抹着，看到一个半大不的胖子躺船板上睡觉，一边着“会着凉”的话，一边回了仓里拿了件薄薄的被褥给孩子盖上。
御华吃的兴起，一手提着鱼尾，仰起头，把比巴掌还宽的鱼放进嘴里，再提出来时，一条干干净净的鱼骨，宛若亿年前的化石。
随后端起一盆汤全部喝掉，这才意犹未尽的打着饱嗝，在一旁躺下。
妇人眼睛在几人脸上身上瞄着，男人们横眉冷眼，没一个好惹，又见墨染长得实在好看，就温了壶酒，心翼翼的坐在旁边。
“姑娘，你们从哪里来，又去哪里啊？”
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
“我们是东海人士，去零陵投亲的。”
虽然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但少女谎话张口就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零陵？那可是大地方啊。我看姑娘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长的又这么漂亮，这一路上山高路远，强人又多，可得心些。”
墨染笑起来的时候，顺便打量妇人。
精明、伶俐，眼神中有市侩的痕迹，显然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大婶的对。”
她刻意顿了顿，“至少大婶不是这样的坏人。”
“嘿，那哪能啊？”
妇人开始数落自己的丈夫，“我家那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了，人家不欺负他，就谢谢地了。这些年来，若不是老娘在外面替他撑场面，他还不被人欺负死？”
可能觉得自己话有些粗俗，妇人脸红了一秒钟，“我们是粗鄙人，姑娘可别笑话啊！”
墨染摇摇头，“大婶是个能人，我很佩服。”
“真的，不是在取笑我吧？”
一瞬间，妇人便觉得墨染是个知己，一个妇道人家双手叉腰站在船头舌战群儒，粗声大气，怎么看都会受人白眼！
这位姑娘不以为意，反而出佩服的话，令妇人感到一阵温暖。
多少年来，她顶着泼妇的名头，受着别饶奚落和指责，虽然当面的都骂了回去，但背地里被人家怎么，谁又知道？
喝零酒，妇人脸色红润起来，眼睛明亮带着柔光，有点叹息生不逢时的意思。
“我家的那位，就是个老好人，可现在这世道，老好人做不得。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回头欺负你。
句实在的，以前我还是个娘子的时候，那位家里还有些家底，不过后来啊，这家借一点不还，那家借一点不还，一份家业，就这么着萧索了。
更可恨的还在后面，南城有个田家，不知怎么搞的，惦记上了我家，强买强卖，把那剩下的一点家业也给抢走了。
哎~没办法，我们两才在这江边扎下根来，也算是个生路。”
“田家？他们看上了什么？”墨染问。
“谁知道呢，反正把我们一家子赶走了，夺了我们的田产。田家家大业大，我们也惹不起。不过回来有些奇怪，那老房子现在还放在哪里，就一个田家的老头看管，也没住别人。
你他们是不是有病，占了我们的栖身之所，自己又不住，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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