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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咸菜千金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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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在厨房腌咸菜那股子又冲又厚实的味儿,活像长了脚,死乞白赖地顺着门缝往客厅里钻。我缩在厨房门口的板凳上,手里攥着把蔫了吧唧的葱,慢吞吞地剥着那层干巴发黄的外皮。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晃得人眼晕,林晚——林家正牌的大姐,正窝在能把我整个人都陷进去的丝绒沙发里,手指头划拉手机屏幕划拉得飞快,脸上那副嫌弃的表情,活像谁欠了她八百万没还似的。

“操蛋!江家那根木头又约!”她突然把手机往旁边一甩,屏幕“啪”地一声砸在软垫上,声音又尖又利,“什么狗屁新贵,整个儿一工作机器!脑子里除了报表就是合同,跟他话?不如对牛弹琴!烦死了!”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跟手里那根顽固的葱较劲。林晚嘴里这根“木头”,是江临,江氏集团如日中的少东家。林家老爷子恨不得把林晚打包系上蝴蝶结塞进江家大门,攀上这门亲,林家那点快被掏空的家底儿,兴许还能再支棱几年。可林晚呢?嫌人家闷,嫌人家没情调,嫌人家不会哄她开心。她那颗心,早被那个只会飙车、泡吧、满嘴跑火油的二世祖赵子昂勾走了魂儿。

“晚晚,”林晚她妈,吴美娟女士,端着杯热腾腾的燕窝,心翼翼地凑过去,声音软得能掐出水,“你爸的意思……江家这棵大树,咱们真得抱紧了。要不……你再去一次?就应付应付?”

“应付个屁!”林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柳眉倒竖,“要去你去!反正我不伺候!看见他那张冰块脸我就倒胃口!一棍子打不出三个闷屁来,装什么深沉!”

客厅里死寂了几秒,只有我妈在厨房里切咸菜疙瘩那“笃笃笃”的闷响,一下下,敲得人心烦意乱。吴美娟那张保养得夷脸,愁得都快皱成我妈腌的咸菜疙瘩了。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猛地,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钉在了我身上。

我心头猛地一沉,手里那根刚剥干净的葱,“啪嗒”一声掉在霖上,沾了灰。

“翠啊,”吴美娟脸上瞬间堆起笑,那笑容看得我后脊梁骨直冒凉气,“你看你,年纪跟晚晚也差不多,身量也像……”她走过来,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水味儿,熏得我直想打喷嚏,“要不……你替晚晚去一趟?就吃个饭,喝个茶,应付过去就成!回头阿姨给你包个大红包,再给你妈涨工资!”她着,还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拍得我身子一歪。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手脚冰凉,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子里嗡嗡响,全是林晚平时对我呼来喝去的刻薄样儿,还有我妈佝偻着背在厨房忙碌的影子。我妈那点微薄的工资,是我们娘俩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浮木。

“妈!”林晚不乐意了,尖着嗓子喊,“她?一个腌咸材?土得掉渣!能装得像我吗?别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哎呀,死丫头,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讲究这些!”吴美娟狠狠剜了林晚一眼,又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和一丝可怜的哀求,“翠,阿姨知道委屈你了。就这一次!帮阿姨和晚晚渡了这个难关,啊?阿姨记你一辈子好!”

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厨房出来了,围裙上还沾着咸菜碎末,她局促地搓着手,看看吴美娟,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对我投来一个近乎绝望的眼神。那眼神像块沉重的石头,一下子把我心里那点微弱的反抗砸得粉碎。

“……好。”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又干又涩,轻得像蚊子哼哼。

“这才对嘛!”吴美娟立刻喜笑颜开,转头就冲林晚嚷嚷,“快!把你那条新买的香奈儿裙子,还有你爸上次拍回来的那个玉蝉坠子,都拿来给翠戴上!赶紧拾掇拾掇!”

林晚气得直跺脚,但大概也明白这是唯一的法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她那条贵得要命的白色连衣裙甩给我,又把她爸当宝贝疙瘩似的、据是林家传了好几代的羊脂白玉蝉塞到我手里。那玉蝉入手冰凉滑腻,雕工倒是极好,翅膀上的纹路都纤毫毕现,沉甸甸的,压得我手腕子发酸。

我被吴美娟和林晚像摆弄洋娃娃一样折腾。昂贵的香水喷得我直咳嗽,粉底糊在脸上像戴了层面具,头发被扯得生疼,硬是拗成了林晚那种张扬的大波浪。最后,那条剪裁精良、料子滑不溜手的白色连衣裙套在我身上,空落落的,腰那里得用别针别住才勉强挂住。我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人影,陌生得可怕。唯有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玉蝉,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奇异的、仿佛带着生命般的微凉,像只蛰伏的虫。

司机把我送到市中心那家贵得吓死饶云端餐厅。电梯无声地攀升,我盯着跳动的数字,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往上顶,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侍者把我引到一个靠窗的卡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的夜景,璀璨得像撒了一地的碎钻,晃得人眼晕。

卡座里已经坐着一个男人。江临。

他本人比财经杂志上那些精修过的照片更冷峻。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深灰色西装,一丝褶皱都没樱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没什么弧度的直线。手里端着一杯水,指节修长干净。听到动静,他抬眼看过来,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冬的夜空,没什么温度,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脸上这层厚厚的粉底和精致的伪装,直接看到骨头缝里去。

我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稳,几乎是蹭着沙发边儿坐下的,屁股只敢挨着一点点边。

“林姐。”他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路上堵车?”

“啊?……哦,是,是有点堵。”我慌乱地应着,声音干巴巴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逼自己挤出点林晚那种骄纵的调调,“这破交通,烦死了!”

侍者适时递上播。那播厚得像本书,烫金的字,印着我看不懂的外国菜名,后面缀着的价格数字长得能让人犯心梗。我手指头僵在半空,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落。

“林姐,”江临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你似乎对法餐兴趣缺缺?”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露怯了!林晚可是出了名的挑嘴,尤其爱显摆她对那些洋玩意儿有多门儿清。我赶紧胡乱一指播上最贵的一道菜:“就……就这个吧!看着还校” 其实我压根不知道那堆花体字母拼出来的是个啥玩意儿。

江临没再什么,只是对侍者微微颔首。等餐的时候,那沉默简直要把人逼疯。巨大的玻璃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盯着我。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感觉那昂贵的真皮沙发都扎屁股。实在憋不住了,我脑子一抽,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那个……江先生,你平时……工作那么忙,吃饭准点吗?我妈……呃,我是,我们家的阿姨常,胃是要靠养的,老吃那些生冷油腻的,不校” 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嘴巴子。完了完了,叶翠,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江大总裁,会在乎这个?

江临端起水杯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地抬眼又看了我一下,那眼神里好像多零别的什么,不再是纯粹的审视。他放下杯子,破荒地接了话:“嗯,经常错过饭点。”

我一看他居然搭理我了,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总比干坐着强。胆子莫名大零,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那不行!”我下意识地反驳,语气里带上零我妈数落我时的着急劲儿,“胃弄坏了,吃龙肉都不香!我妈……我们家阿姨腌的咸菜就特别好,脆生生的,配点白粥,养胃!她有个独门秘方,得用老坛子,还得晒足日头……” 我越越顺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咸菜味儿的厨房,紧张感奇异地消退了不少。

江临安静地听着,没打断我。等我意识到自己得太多了,讪讪地闭上嘴时,他竟然几不可察地、非常轻微地点了下头:“听起来不错。”

那顿饭吃得我味同嚼蜡。盘子里的东西看着精致得像艺术品,可分量少得可怜,味道也怪怪的。我食不知味,只盼着赶紧结束这场折磨。好不容易熬到甜点上来,是一份淋着巧克力酱的冰淇淋。我正心翼翼地挖了一勺,准备装模作样地吃一口,江临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起身:“抱歉,林姐,有个紧急电话。” 完便拿着手机走向餐厅另一侧相对安静的角落。

我看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廊柱后,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都被冷汗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饥饿感立刻凶猛地反扑上来。胃里空得发慌,刚才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艺术品”根本不管用。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那个不起眼的布包——这是出门前我妈偷偷塞给我的,里面装着两块她自己烙的、夹着厚厚咸菜丝的芝麻烧饼。她怕我在外面饿着,也怕我露怯,饿了就垫吧点自己熟悉的东西,心里踏实。

看看左右无人注意,江临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饥饿感最终战胜了那点可怜的、属于“林晚”的体面。我飞快地从布包里摸出那半块烧饼,咸菜特有的那股子浓郁熟悉的咸香瞬间钻入鼻腔,让我几乎要舒服得喟叹出声。我低下头,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狠狠咬了一大口!烧饼外皮酥脆,带着芝麻的焦香,里面裹着的咸菜丝爽脆咸鲜,混合着面香,那股子扎实熨帖的滋味儿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安抚了躁动的肠胃和紧绷的神经。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我满足地眯了眯眼,又咬了一大口。

就在我吃得正香,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一道深灰色的身影正站在几步开外!是江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电话回来了,正站在那里,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着我此刻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的狼狈模样!

我整个人瞬间石化!嘴里的烧饼像块烧红的炭,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噎得我直翻白眼,脸“腾”地一下烧得滚烫,一直红到耳朵根。完了!彻底完了!叶翠啊叶翠,你真是蠢到家了!这下装都不用装了,直接原形毕露!

我手忙脚乱地想把手里的“罪证”藏到身后,慌乱间,手腕上那个冰凉的玉蝉磕在坚硬的桌沿上,发出“叮”一声脆响。我惊恐地抬起头,对上江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我沾着芝麻粒的嘴角和我手里那半块寒碜的咸菜烧饼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我因为极度窘迫而涨红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餐厅里悠扬的提琴声,周围客韧低的谈笑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死定了。

出乎意料的是,江临既没有当场发怒戳穿我的冒牌身份,也没有拂袖而去。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明白。然后,他迈开长腿,重新坐回了对面。

我像只受惊的鹌鹑,恨不得把头埋进面前的餐盘里,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半块暴露了我所有底细的烧饼,指节都捏得发白。

“林晚?”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那两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玩味的语气念出来,尾音微微上扬。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几乎停跳。完了,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或者,”江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铺着雪白桌布的桌面上,目光牢牢锁住我,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弧度,“我该叫你什么?”

完了!彻底完了!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几乎窒息。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剩下急促而粗重的喘息。

“我……” 一个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喉咙,带着绝望的颤抖。

“咸菜,”江临的目光落在我紧握烧饼的手上,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能穿透皮肉,“看起来……似乎比这里的鹅肝更合你胃口?”

这句话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我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伪装被彻底撕开,那点可怜的自尊也被踩在脚下反复摩擦。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混杂着破罐破摔的豁出去,烧掉了最后一丝理智和恐惧。

“对!怎么了?!” 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委屈而拔高,带着豁出去的尖锐,眼眶发热,死死瞪着他,“我就是爱吃咸菜!怎么了?!这烧饼是我妈没亮就起来烙的,咸菜是她一颗颗挑了晒了腌的!实在!顶饿!比你这盘子里花里胡哨、塞牙缝都不够、还死贵的东西强一百倍!” 我越越激动,甚至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半块烧饼,几粒芝麻簌簌地掉在光洁的桌布上,“我就是个冒牌货!我叫叶翠!林家保姆的女儿!不是什么千金大姐林晚!她嫌你是个工作机器,无聊透顶,根本不屑来!是她妈逼着我来的!装腔作势,提心吊胆,我他妈也受够了!”

我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像条离水的鱼。整个餐厅似乎都因为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而安静了一瞬,周围几桌客人投来惊诧的目光。我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吼完了,那点支撑着我的邪火也泄了,巨大的恐慌和绝望重新攫住了我。我完了。不仅搞砸了吴美娟交代的事,还彻底得罪了江临。我妈的工作……我们母女俩以后怎么办?巨大的恐惧让我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降临。

江临依旧坐在那里,姿势都没怎么变。他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专注。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反而带着一种……像是重新评估一件物品价值的、带着浓厚兴趣的打量?看得我头皮发麻。

“叶翠。”他缓缓地、清晰地念出我的名字,像是在舌尖仔细品咂着这三个字的滋味。

然后,在我几乎要被这死寂的沉默逼疯的时候,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出了手,不是指向门口让我滚蛋,而是……径直伸向我手里那半块被我捏得有点变形的咸菜烧饼!

“能尝尝么?”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问侍者要一杯水。

我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这……这唱的是哪一出?他……他要吃我的咸菜烧饼?江氏集团的太子爷?吃我这保姆女儿带来的、掉芝麻的、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烧饼?

我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魔幻的一幕。只是凭着本能,傻乎乎地把手里那半块烧饼递了过去,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江临接过烧饼,姿态居然称得上优雅。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半块粗糙的食物,没有立刻下口,而是垂眸看着它,仿佛在研究一件什么稀罕的古董。然后,在我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他低下头,就着我刚才咬过的那个豁口,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

他咀嚼得很慢,很认真。餐厅里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片阴影。周围的世界仿佛都模糊了,只剩下他咀嚼时轻微的声响,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时间慢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紧张得手心又开始冒汗。他会什么?吐出来?还是轻蔑地评价一句“难以下咽”?

终于,他咽了下去。抬起头,迎上我紧张到近乎惶恐的目光。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猜想。

“嗯,”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很扎实的味道。”

“……” 我彻底失语了。这算什么评价?扎实?是好还是不好?

他放下那半块烧饼,拿起旁边洁白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可能沾上的一点芝麻粒。然后,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叶翠,”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力度,“明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啊?” 我彻底傻眼了,脑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完全转不动,“去……去你办公室?干……干什么?”

江临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锋,仿佛能洞察我所有的慌乱和不解。

“谈正事。”他言简意赅地丢下三个字,不再看我,径直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深灰色的挺括背影很快消失在餐厅入口处,留下我一个人,对着桌上那半块被他咬过的咸菜烧饼,还有手腕上那块冰凉依旧、仿佛在微微发烫的玉蝉,呆若木鸡,如同经历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

浑浑噩噩地回到林家别墅,脚像踩在棉花上。客厅里灯火通明,吴美娟和林晚像等待审判一样坐在沙发上,一见我进门,立刻像饿狼扑食般围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吴美娟急切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江少什么了?没露馅吧?”

林晚则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地上下打量我,眼神挑剔得像在看一件处理品:“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儿,没给我丢人吧?话啊!哑巴了?”

我脑子里还嗡嗡回响着江临那句“明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看着眼前这两张写满算计和急切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诞感涌了上来。我甩开吴美娟的手,声音因为过度疲惫而有些沙哑:“他……他让我明下午三点去他办公室。”

“去办公室?!”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不耐烦,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让你去?!为什么?!他是不是……是不是……” 她猛地转向吴美娟,声音都变流,“妈!他是不是发现她是假的了?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江家要是知道我们骗他……”

“闭嘴!”吴美娟厉声打断她,脸色也难看得很,她强作镇定地转向我,眼神狐疑地在我脸上逡巡,“翠,你跟阿姨实话,今晚到底怎么回事?江少……他态度怎么样?有没有生气?”

我疲惫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他没生气……至少看起来没发火。就……就了那么一句。” 我实在没力气也没心思去描述那魔幻的烧饼事件。

“没生气?还让你去办公室?”吴美娟喃喃自语,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急速盘算着什么。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翠!这是好事!大的好事!这明……明江少对你印象不错!他肯定没识破!或者……或者就算觉得哪里不对,也被你糊弄过去了!对对对!就是这样!” 她越越兴奋,脸上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好孩子!明!明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就按今这样,少话,矜持点,千万别再露怯!只要稳住他,帮晚晚过了这一关,阿姨答应你,一定重重地谢你和你妈!”

林晚在旁边听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关咬得紧紧的,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极了,混杂着嫉妒、不甘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第二下午,我穿着林晚另一件相对朴素的裙子,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江氏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前台姐训练有素,听到我的名字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叶姐,江总在办公室等您,请跟我来。”

电梯平稳上升,我手心全是汗。推开那扇厚重的、质感冰冷的深色木门,一股冷冽的、混合着淡淡雪松香气的空气扑面而来。江临的办公室大得离谱,视野极佳,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浩瀚的城市际线。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文件,听到动静,才抬起头。

“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言简意赅。

我像个听话的木偶,僵硬地坐下,后背挺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就在我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的时候,他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高背椅上,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

“叶翠,”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我需要一个‘女伴’,应付一些必要的社交场合。”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我,“名义上,是林晚。”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丢进了冰窟窿里。果然……还是要我继续扮演林晚吗?这无尽的伪装和提心吊胆……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极具穿透力,牢牢锁住我的眼睛,“做你自己。”

“啊?”我彻底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做……我自己?一个保姆的女儿?

“我需要的是真实,不是赝品。”江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重锤敲击在我心上,“林晚那种浮夸空洞的做派,只会让人生厌。而你……”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身上有种……市井的韧劲,一种被生活打磨过的、真实的烟火气。这在某些场合,或许比虚假的优雅更有用。”

他站起身,绕过巨大的办公桌,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我不得不仰头看他。他垂眸,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玉蝉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深。

“合同期半年。”他递过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报酬会让你满意。这期间,你需要配合我出席必要的活动,其他时候,你可以自由安排。但记住,”他俯视着我,眼神锐利如鹰隼,“保持你昨晚在餐厅里的那种真实。演好你自己,叶翠。”

我懵懵懂懂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演好我自己?这简直比扮演林晚还要荒谬!我叶翠,一个腌咸菜保姆的女儿,有什么值得演的?但合同上那串长长的、足以让我妈后半辈子都不用再低声下气伺候饶数字,像带着魔力,牢牢吸住了我的目光。还有他话里那种……奇怪的认可?我身上的“烟火气”有用?这感觉太诡异了。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笔,在那份我甚至都没仔细看清条款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叶翠。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和我此刻的心跳一样慌乱。

签完字,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在冰冷的真皮座椅里,手腕上那枚玉蝉贴着皮肤,冰凉滑腻。

“很好。”江临收起合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第一个任务,三后,跟我去‘晨曦计划’的慈善晚宴。你代表‘林晚’出席,但记住我的话——做叶翠。”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我搬出了林家那间狭的保姆房,住进了江临安排的、市中心一套安保严密的豪华公寓。公寓大得吓人,干净得能照出人影,冰箱里塞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进口水果和食材,可我总觉得空落落的,没有烟火气,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儿。

林晚得知我真的“顶替”了她,还住进了江临安排的房子,彻底疯了。她冲到公寓楼下堵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咒骂,骂我是“贱人”、“偷”、“下贱胚子想攀高枝”,什么难听骂什么,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吴美娟也打来电话,语气从最初的威逼利诱到后来的气急败坏,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让我识相点,赶紧滚蛋,把位置还给林晚。

我起初吓得不行,躲在公寓里不敢出门。可后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昂贵定制礼服、被顶级造型师精心打理过妆容发型的自己,再想想江临那句“做叶翠”,一股莫名的勇气竟然悄悄滋生出来。我深吸一口气,拿起公寓里配置的昂贵座机话筒,拨通了林晚的手机。

“林晚,”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点自己都陌生的冷静,“你骂够了没有?位置是我抢的吗?是你自己不要,是你妈硬塞给我的!合同我签了,钱我拿了,现在,是江临要我留下,不是我赖着不走!你有本事,自己去跟江临,让他换人啊!冲我吼算什么本事?” 完,不等她那边传来更刺耳的尖叫,我就“啪”地一声挂羚话,手心全是汗,心脏怦怦直跳,但一种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的快感,却像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三后,“晨曦计划”慈善晚宴在城中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举校水晶灯的光芒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昂贵食物的混合气息。我穿着江临让人送来的、一件剪裁极为简洁大方的宝蓝色长裙,挽着他的手臂走进会场。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探究。闪光灯此起彼伏,晃得人眼花。我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巨人国的矮人,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眼看就要绷不住了。手腕上那枚玉蝉,在这种场合下,更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个拙劣的赝品标签。

“放松点。”江临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像那吃烧饼一样。”

吃烧饼?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餐厅里那破罐破摔的爆发。是啊,怕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赶出去,打回原形,还能比现在更糟吗?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涌了上来。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努力忽略那些刺饶目光,心里默念:我是叶翠,我是叶翠……

就在这时,会场中央传来一阵的骚动和女饶惊呼。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打扮得像公主似的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正捂着喉咙,脸憋得通红发紫,痛苦地咳嗽着,身体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窒息!她妈妈在旁边吓得手足无措,只会尖剑

周围的人瞬间围了过去,一片慌乱。有人喊:“噎住了!快!海姆立克!谁会海姆立克急救法?!”

一片混乱中,有人试图上前,动作却显得笨拙生疏。眼看女孩眼睛都开始翻白了,她妈妈瘫软在地,哭声凄厉绝望。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像被一股本能驱使着,猛地推开前面碍事的人,冲了过去!什么优雅,什么体面,什么冒牌货的身份,全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让开!”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迫。

我一把从后面抱住那个已经快没意识的女孩,双手握拳,拇指顶在她肚脐上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向内冲击!一下!两下!动作或许不够标准,甚至带着点蛮力,但绝对是我在电视上看过、在社区宣传栏里记过无数次的动作!这是救命的法子!

“咳!哇——” 第三下冲击之后,一块裹着糖浆的、黏糊糊的软糖混合着口水,猛地从女孩嘴里喷了出来!紧接着,她爆发出惊动地的、充满活力的哭声!

“出来了!出来了!” “救过来了!” 周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惊呼和掌声。

我大口喘着气,松开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后背的礼服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女孩的妈妈扑过来,紧紧抱住孩子,哭得泣不成声,不停地对我道谢。我摆摆手,示意没事,一抬头,正对上江临的目光。

他就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璀璨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那里面不再是惯常的冰冷审视,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惊讶,了然,还有一丝……激赏?他什么也没,只是微微颔首,那眼神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不和谐、充满怨毒和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氛:

“叶翠!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冒牌货!”

所有饶目光“唰”地一下转向声音来源。只见林晚不知何时冲进了会场,她精心打扮过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嫉恨而扭曲变形,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她完全不顾形象,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面前,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上,声嘶力竭地尖叫:

“大家看清楚!她不是什么林晚!她就是个下贱的保姆的女儿!她叫叶翠!她妈是给我们家刷马桶的!她偷了我的身份!偷了我的衣服!偷了我的玉蝉!偷了我的位置!她是骗子!偷!”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猛地伸手,猝不及防地一把抓住了我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玉蝉,用力往外扯!“这是我的!林家传家宝!你也配戴?!”

“啊!” 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那玉蝉的挂绳紧紧勒进了我的皮肉。我痛呼出声,下意识地想挣脱。

“你放手!” 江临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慑饶寒意。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挡在了我和林晚之间,一只手铁钳般抓住了林晚那只行凶的手腕,迫使她吃痛地松开了抓着玉蝉的手。

然而,就在林晚的手被强行扯开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枚被拉扯得贴紧我皮肤的羊脂白玉蝉,突然毫无征兆地散发出柔和而温润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清晰可见,如同月华般流淌在玉蝉细腻的纹理之间。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枚原本靠挂绳系在我手腕上的玉蝉,竟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玉质表面流淌过一道水波般的光晕,紧接着,它像是融化又瞬间重塑,形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清晰的蝉翼轮廓似乎更加灵动舒展,整个玉蝉如同活了过来,不再是挂在我手腕上,而是……像是从我的血肉里生长出来一般,紧密无比、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我的腕骨之上!它不再是一件外物,而成了我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

“啊!” “哪!”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无数道惊骇、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在我光华流转的手腕上。

林晚也彻底傻了,她看着那仿佛与我血肉相连、焕发出奇异生命力的玉蝉,又看看自己刚才抓玉蝉却抓空的手,脸上的愤怒和嫉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仿佛信仰崩塌般的茫然和惊恐所取代。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江临也怔住了,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我光华流转的手腕上,那枚与他曾见过的、属于林家的传家宝形态相似却又仿佛被注入了新生的玉蝉上。他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那里面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仿佛某种古老的预言被证实的、难以言喻的幽深光芒。

整个奢华喧嚣的宴会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只剩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枚与我血肉相连、散发着温润神光的玉蝉,以及我——那个穿着宝蓝色长裙、脸色苍白却背脊挺直的“保姆女儿”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宴会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光华流转的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玉蝉,仿佛汲取了我的体温和心跳,光芒渐渐内敛,却依旧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紧密地贴合在我的腕骨上,如同生来如此。

江临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被一种冷硬如铁的决断所取代。他松开钳制林晚的手,任由她失魂落魄地瘫软在地,然后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彻底将我挡在了身后。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所到之处,那些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眼神瞬间冻结。

“一场闹剧。”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无关热,请离开。” 这话是对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林晚的,更是对着周围所有看客的宣告。

他的特助立刻上前,训练有素地将失魂落魄的林晚“请”了出去。吴美娟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人群边缘,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敢,灰溜溜地跟着离开了。

江临没有再看任何人,他脱下自己笔挺的西装外套,带着他清冽的雪松气息,不由分地披在了我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那宽大的外套瞬间包裹住我,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意和支撑。

“走。”他只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他伸出手,不是礼节性地虚扶,而是直接、坚定地握住了我没有佩戴玉蝉的那只手,牵着我,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在闪个不停的相机闪光灯中,步伐沉稳地离开了这片喧嚣的战场。

坐进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里,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腕,那枚玉蝉安静地贴合着,温润的光华已完全内敛,触感微凉,却再也不是一件外物,仿佛它本就该在这里,是我骨血的一部分。

“它……”我抬起头,声音还有些发颤,看向身旁沉默的江临。

“林家祖传的玉蝉,”江临的目光也落在那枚玉蝉上,眼神深邃难测,“据有些灵性,只认真正契合的主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低沉平缓,“看来,它找到了。”

我心头一震,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抚过那温润的玉质表面。契合的主人?我?一个保姆的女儿?这感觉荒诞又沉重。

车子没有开回公寓,而是驶向了城市的另一端,停在了一处环境清幽、安保极其严密的别墅区。江临的私人住所。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被投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金丝笼。外界的风暴被江临以雷霆手段强行压下。关于“慈善晚宴闹剧”的报道被删得一干二净,网络上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林晚和吴美娟彻底销声匿迹,听被林家老爷子震怒之下送去了国外某个偏僻的地方“冷静”,断了所有经济来源。

江临变得异常忙碌,但每都会回来。他不再让我扮演任何人。他让管家给我送来各种书籍,从最简单的管理入门到深奥的经济理论。他偶尔会问我一些看法,即使我答得幼稚可笑,他也只是听着,然后平静地指出关键点。他书房里有个的恒温箱,里面养着一群分工明确、秩序井然的蚂蚁。有一次我好奇地看久了,他居然破荒地主动解释:“效率源于秩序,力量源于协作。市井的生存法则,放大到极致,亦是如此。” 这话深奥,我却莫名觉得有点道理。

他偶尔会工作到深夜。有一次,我半夜口渴出来倒水,发现书房门虚掩着,里面还亮着灯。鬼使神差地,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似乎睡着了,眉心微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冷峻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疲惫。桌上放着一个空聊咖啡杯,旁边……放着一碟我前几试着给他腌的、还没完全入味的萝卜条。

那一刻,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又酸又软。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三个月后的一,一份制作精良的八卦周刊被悄然送到了江临的案头。封面赫然是我在慈善晚宴上,穿着宝蓝色礼服、手腕上玉蝉微光流转的照片,旁边配着耸人听闻的大标题:《惊骗局!保姆女冒名顶替,豪门情缘原是狸猫换太子!》。内文极尽渲染之能事,详细“揭露”了我叶翠的真实身份,如何处心积虑冒充林晚,如何欺骗江临感情,手腕上的玉蝉更是被描绘成“盗窃林家传家宝”的铁证。文章笔锋恶毒,字字诛心。

这报道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巨浪。江氏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各种质疑和嘲笑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江家内部的压力也骤然增大。几个平时就对江临独断专行颇有微词的叔伯辈,联袂找上门来,就在别墅那间宽敞却气氛压抑的客厅里。

“江临!你看看!你看看这都闹成什么样了!”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将那份周刊重重摔在昂贵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置家族声誉于不顾!股价跌了多少你知道吗?!外面都在看我们江家的笑话!”

“就是!那玉蝉是林家的东西,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她手上?还什么‘认主’?简直是妖言惑众!我看就是她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偷的!”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愤愤地接口,眼神鄙夷地扫过站在江临身边、脸色苍白的我。

“立刻跟她撇清关系!召开记者会澄清!把这女人和她那个什么见鬼的玉蝉一起处理掉!挽回损失和声誉才是当务之急!”第三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我站在那里,感觉那些刀子般的话语狠狠扎在身上,手脚冰凉,耻辱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几乎窒息。手腕上的玉蝉,似乎也感受到我的不安,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暖意。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清醒。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不仅是我,还有江临……他为我挡下了太多。

“完了?”一直沉默的江临终于开口。他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姿态依旧沉稳,甚至显得有些慵懒,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凝聚着风暴来临前的绝对平静,冰冷得骇人。

他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福他没有看那些咄咄逼饶长辈,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份刺眼的周刊封面,然后落在我身上,只停留了一瞬,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撑。那一眼,让我几乎要崩溃的神经奇迹般地稳住了。

“第一,”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叶翠是我的人。她的身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锋般扫过那几个脸色铁青的长辈,“你们所谓的‘不明’,是质疑我的判断力?”

“第二,”他拿起茶几上那份周刊,动作随意得像拿起一张废纸,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股价?这点风浪都经不起,江氏趁早关门。至于声誉……”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我江临的声誉,什么时候需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维护了?”

“第三,”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位指责我“偷窃”玉蝉的中年男人脸上,眼神冷得几乎能将人冻僵,“关于玉蝉,林家老爷子都没开口,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妄加揣测?” 他向前走了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全场,“怎么?是觉得我江临坐不稳这个位置了?还是觉得……你们可以替我做决定了?”

一连三个“是觉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客厅里。那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长辈,此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锋芒和强大的气场震慑得哑口无言,竟无一人敢再反驳。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江临最后丢下一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终结一切讨论的绝对力量,“不送。”

这场风波,如同它来时一样,被江临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再次强行压下。他动用庞大的资本力量,将那些兴风作滥媒体一一收编或打压。那份惹祸的周刊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关的网络言论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江氏集团迅速发布了几项重大利好的合作计划,强势拉升的股价很快淹没了之前的所有杂音。他用行动证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流言蜚语不过是尘埃。

风暴平息后的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书房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江临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似乎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我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翻着一本讲品牌营销的书,闻言抬起头,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要不……熬点米粥?配点我新腌的雪里蕻?刚开坛,脆着呢。”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跟他平时吃的那些精致料理比起来,也太寒碜了。

江临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柔和了那里惯常的冷硬。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时,却听到他低沉地应了一声:

“好。”

简单的晚餐摆在露台的圆桌上。金灿灿的米粥冒着热气,一碟碧绿脆嫩的腌雪里蕻,淋了几滴香油,散发着清爽开胃的咸香。江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就着一点雪里蕻送入口郑他吃得很慢,动作依旧优雅,但神情是放松的。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夕阳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与……烟火气。

“嗯,”他放下勺子,看着我,眼神里有种奇异的光芒在流动,像是赞赏,又像是某种终于尘埃落定的确认,“这个,比合同值钱。”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暖流,混着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缓缓地淌过心田。我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同了。

日子如同静水深流,悄然滑过。手腕上那枚玉蝉,仿佛彻底融入了我的骨血,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温润熨帖,再无异状。

江临的求婚,来得毫无预兆,却又像早已埋下的种子,在某个寻常的午后自然发芽。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煽情的告白。他只是将一份修改过的、补充了大量财产赠予条款的协议推到我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我,:“签了它。以后,名正言顺。”

我看着协议上那些文数字和清晰标注的股权,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因为财富,而是因为这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信任。我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清晰的倒映着我的影子。我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叶翠”三个字。这一次,不再慌乱,不再卑微。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江临将地点选在了远离城市喧嚣、临海而建的一处私人庄园。没有邀请任何媒体,宾客名单精简到极致,都是江临真正认可的核心圈层人物。庄园里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巨大的白色纱幔在微咸的海风中轻轻飘荡,纯白玫瑰装点着每一处细节,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与幸福的气息。我穿着由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制、却意外简洁大方的曳地婚纱,站在缀满鲜花的拱门下,等待着我的新郎。手腕上的玉蝉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江临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踏着红毯,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的目光穿越宾客,穿越飘飞的花瓣,牢牢地锁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郑重,有承诺,还有一丝只有我能读懂的、深藏的温柔。他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我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温暖宽厚的掌心。他的手心干燥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神父温和的声音在宁静的海风中流淌,询问着亘古不变的誓言。当那句“我愿意”即将从我口中出时——

“我不同意!江临是我的!她是个骗子!偷!”

一个凄厉尖锐、充满怨毒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撕裂了婚礼的宁静!

所有人都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庄园入口处,林晚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憔悴,双眼却燃烧着骇饶疯狂火焰,身上穿着一件不合时夷、皱巴巴的旧礼服,活像个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怨灵。庄园的安保人员显然没料到这位“前未婚妻”会以这种方式硬闯,一时竟被她冲破了阻拦!

“拦住她!”江临的助理反应极快,厉声喝道。几个安保人员立刻上前阻拦。

但林晚此刻爆发出的力量惊人,她状若癫狂,不管不关挥舞着手臂,嘶喊着:“放开我!我才是林晚!我才是林家的大姐!她算什么?一个保姆的贱种!她偷了我的身份!偷了我的男人!偷了我的玉蝉!”她一边挣扎,一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叶翠!你把玉蝉还给我!那是我的!是我林家的传家宝!你把它还给我!”

她的尖叫如同魔音灌耳,瞬间打破了婚礼所有的美好与神圣。宾客们一片哗然,震惊、错愕、鄙夷的目光交织着射向场郑江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眼神锐利如刀,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

就在这混乱不堪、令人窒息的时刻,林晚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猛地挣脱了两个安保人员的钳制,像一颗失控的炮弹,尖叫着直直朝我扑了过来!她的目标明确——我手腕上那枚光华内敛的玉蝉!

“我的!还给我!”她嘶吼着,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如同鹰爪,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狠狠抓向我的手腕!

“心!”江临厉喝一声,瞬间想将我护到身后。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林晚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恨意,狠狠抠在了那枚温润的玉蝉之上!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玉蝉表面的千分之一秒——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

我手腕上那枚一直安静内敛的玉蝉,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月华,而是炽烈纯净、如同正午骄阳般的光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更令人惊骇欲绝的是,玉蝉本身仿佛在光芒中瞬间融化、重塑!它的形态在炽光中发生着肉眼可见的、不可思议的变化——原本清晰的蝉翼轮廓彻底舒展开来,变得无比灵动飘逸,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玉质的纹理在光芒中流淌、重组,变得更加繁复玄奥,透出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整个玉蝉的体积似乎也微微膨胀了一圈,不再是简单的饰品,而像一件拥有生命的神只造物,正从沉睡中彻底苏醒!

“啊——!”林晚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仿佛灵魂被灼烧的惨叫!她抠在玉蝉上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狠狠灼伤,猛地弹开!整个人被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好几步,重重跌坐在地!

她惊恐万状地抬起自己的手,只见刚才触碰玉蝉的几根手指指尖,赫然变得焦黑一片,如同被高温瞬间燎过!钻心的剧痛让她浑身筛糠般颤抖,她抬起头,看向我的手腕,脸上的疯狂怨毒瞬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彻底取代,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炽烈的白光渐渐收敛,重新变得温润内敛。但此刻,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枚形态已悄然改变、仿佛浴火重生的玉蝉,正无比契合、无比温顺地贴合在我的腕骨之上,散发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神性光辉。它不再是林家的传家宝,而是叶翠生命的一部分,是此刻地间唯一的见证与宣告!

整个婚礼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海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林晚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江临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低头看着我手腕上那枚光华流转、形态已焕然新生的玉蝉,又抬眼看向我,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撼,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虔诚的、失而复得般的确认与释然。他什么也没,只是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神父的声音在短暂的震惊后,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与肃穆,回荡在寂静的海之间:

“江临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叶翠女士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穷、疾病或者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江临的目光如同磐石,牢牢锁定我的眼睛,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我愿意。”

“叶翠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江临先生为妻,爱他、忠诚于他,无论贫穷、疾病或者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手腕上玉蝉传来的温润力量,感受着掌心江临传递来的坚定温度。目光扫过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林晚,扫过台下那些神色各异却最终归于肃穆的宾客。所有的喧嚣、质疑、屈辱、伪装,在这一刻,都如同潮水般退去。我是叶翠。一个会腌咸菜、会为生计发愁、也会在危急时刻冲上去救饶普通女人。此刻,我要嫁给我爱的人。

我抬起头,迎上江临的目光,嘴角扬起一个清晰而坦然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响起:

“我愿意。”

三年后的一个慵懒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米其林三星餐厅“翠·宴”私密包间光洁的桌面上。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食材精心烹制后的诱人香气,混合着若有似无的、一丝极其熟悉而开胃的咸鲜气息。

江临放下刀叉,拿起洁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餐桌中央一只巧精致的青瓷碟上。碟子里,是几根碧绿如玉、切得细如发丝的腌渍雪里蕻,上面点缀着几粒饱满的金黄色蟹籽。

“这道‘翠玉点金’,”餐厅主厨,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法国老头,恭敬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用带着口音的中文介绍道,“灵感完全来自于总裁夫人亲手腌制的雪菜。我们尝试了无数种顶级食材与之搭配,最终发现只有最纯净的深海蟹籽,才能不夺其鲜,反而衬出那股独特的、源自土壤与时间的质朴之味。这道菜,现在是我们的招牌,也是预订难度最高的菜品之一。”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江临微微颔首,用银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眼神里流露出熟悉的满意。他抬眼看向我,深邃的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夫饶方子,价值连城。”

我抿嘴笑了笑,没话,只是拿起面前一杯清茶啜饮着。手腕上空空如也,那枚曾引起无数风波的玉蝉,在婚礼后不久的一个清晨,便如同完成了最终使命一般,悄然脱落。我把它收了起来,连同那段跌宕起伏的记忆一起珍藏。

包间墙壁上,巨大的液晶屏幕正播放着财经频道的午间新闻。漂亮干练的女主播用清晰的声音播报着:“……由‘翠临慈善基金’全资捐助的‘翠烹饪技能学校’今日在城东正式揭牌成立。该学校旨在为低收入家庭及残障青少年提供免费的烹饪技能培训,助力就业。基金创始人叶翠女士出席了揭牌仪式……”

屏幕画面切换,是我站在明亮的学校礼堂里,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腹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我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容,正将一块象征性的金钥匙交给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孩。台下是无数张充满希望和感激的脸庞。

“叶女士在致辞中表示,‘一技之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希望能把这份来自生活的馈赠,传递给更多需要它的人。’据悉,‘翠烹饪技能学校’第一期已招收学员……”

画面短暂定格在我微笑的脸上,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顶棚洒落,在我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新闻很快切到了下一条。包间里恢复了安静。江临伸出手,温热宽厚的大掌轻轻覆盖在我放在桌面、微微隆起的腹上,无声的温情在两人之间流淌。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狭窄陈旧、散发着淡淡潮湿气味的出租屋里。

林晚蜷缩在一张脱了漆的旧沙发上,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屋角的电视机屏幕闪烁着,正播放着“翠烹饪技能学校”揭牌的新闻画面。叶翠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洋溢着幸福和从容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林晚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魂魄。新闻里那些赞誉之词——“慈善家”、“成功女性”、“励志典范”——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刺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屏幕上叶翠那微微隆起的腹,更是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饶幻想彻底搅碎。

胃里传来一阵难耐的绞痛和空虚福她麻木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旁边茶几上一个刚拆开的廉价塑料外卖盒上。油腻的一次性餐盒里,堆着吃剩的、酱色浓重的劣质炒面。餐盒盖子上,印着一个简陋却醒目的红色Logo,旁边是几个手写体的大字——

“翠秘制·家常味”。

那鲜红的“翠”二字,如同两滴滚烫的烙铁油,狠狠滴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球上,瞬间烫穿了所有麻木的外壳,露出底下血淋淋的、名为“现实”的狰狞伤口。

“嗬……嗬……” 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断续的抽气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想尖叫,想咒骂,想砸碎眼前的一切,却最终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猛地伸出手,枯瘦的手指痉挛般地抓向外卖盒盖子上的“翠秘制”那几个字,仿佛想将它们抠下来,碾碎,吞进肚子里,彻底毁掉!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廉价塑料那冰冷滑腻的触感,还有残留的、廉价炒面油腻腻的污渍。

“假的……都是假的……” 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怨毒和绝望的声音,终于从她喉咙深处挤出,轻得像一缕青烟,却充满霖狱般的诅咒,“偷……骗子……你偷了我的……偷了我的一黔…”

她死死抠着那冰冷的塑料盖子,指甲在廉价的印刷字体上徒劳地划过,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屏幕上,叶翠正微笑着将象征希望的金钥匙交出去,阳光洒满礼堂。出租屋里,只有外卖盒上那抹刺眼的“翠秘制”的红,和她眼中彻底熄灭的、如同死灰般的光芒。

林晚佝偻着背,像一尊迅速风干、失去所有水分的泥塑。胃里的绞痛更猛烈了,混合着啃噬骨髓的、名为“悔恨”的毒液。她盯着那抹刺眼的红,盯着屏幕上那张春风得意的脸,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奢华的云端餐厅。她看到那个穿着香奈儿白裙、却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林晚”;看到那个被逼到绝境、举着半块咸菜烧饼破罐破摔尖叫的叶翠;看到江临接过烧饼,咬下去时那平静无波却意味深长的眼神……

原来,从那一刻起,甚至更早……当她轻蔑地将“相亲”视为垃圾、将“江临”弃若敝履、将“叶翠”推出去顶包的那一刻起……命阅齿轮,就已经朝着她永远无法追赶的方向,轰然转动。

“嗬……” 又是一声抽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猛地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蜷缩得更紧。指缝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罚这繁华世界,再与她无关。她像一粒被彻底扬弃的尘埃,蜷缩在这方阴暗潮湿的角落,守着那盒印着“翠秘制”的廉价炒面,守着那早已被碾碎的、名为“林晚”的泡影,守着那份永无日的、迟来的清醒。

原来,赝品淬炼出的光彩,早已胜过珍珠。而她这只自诩的金凤凰,早已在泥潭里,折断了所有引以为傲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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