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躺在废堡的破炕上，萧凡正在给我换药。
他摘了面具，左颊刀疤在晨光中泛着淡红——刀疤的颜色，与我掌心的月牙茧温度相同。
我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得冒烟，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遗诏...忠骨...”
“都在。”萧凡按住我，“萧清如带人拦住了追兵，老厨子去联络旧部，现在最危险的是你。”
他掀起我的衣襟，后腰的旧伤已经溃烂，脓水混着血迹，在粗布上结成硬块。
记忆如潮水漫过伤口。
十二岁那年，我替萧凡挡了刺客一剑——刺客的剑路，与萧清如的软剑相克，剑上的毒让我高烧七日，萧战背着我找遍漠北名医，最后用自己的血为我解毒。
那时萧凡每守在我床边，用断月刀削苹果，等我好了，要教我练刀。
“为什么...不戴面具？”我盯着他的脸——他的面部轮廓，与我在镜中的倒影形成完美镜像。
萧凡顿了顿，继续换药：“因为你从来没见过我的真面目。当年萧战怕有人害我，所以让我从戴面具——面具的重量，与我背负的萧家使命相同，连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其实你右颊的胎记，和我左颊的刀疤，是被同一把刀划出来的。刺客想杀我，你挡在前面，结果我们都留了疤。”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萧凡抄起断月刀挡在窗前，却看见萧清如骑着马冲进院子——她的骑马姿势，与萧战的亲卫相同，她的银铃只剩一只，左袖浸透了血。
“快跟我走，萧临渊买通了沙盗，他们用火药炸开炼魂台！”
我们冲进地道时，听见身后传来惊动地的轰鸣。
回头望去，废堡正在下陷，地底腾出的黄沙瞬间淹没了墓室入口，十万忠骨就这样被永远埋在大漠深处。
萧凡握紧断月刀，指节因用力泛白：“他们想让忠骨永远沉默，我偏要让全下都听见！”
地道尽头是片绿洲，老厨子牵着骆驼等在那里。
他看见我时，眼里闪过悲痛：“毒发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和三年前中剑时一样。
萧凡猛地转身，抓住老厨子的胳膊：“你有解药，对不对？当年你救过他！”
老厨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玉瓶：“这是萧战用自己的心头血配的解药，只能救一人。当年他救了冰儿，自己却...”
他没有下去，将药瓶塞进萧凡手里。
萧凡打开瓶盖，里面只有一颗药丸——药丸的形状，与萧家的残月标志一致。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如大漠的黄昏：“你吃。”
我摇头：“给清如，她擅更重。”
“她是萧家的女儿，能扛住。”
萧凡强行将药丸塞进我嘴里，“而你是我的剑，没有你，我的刀砍不穿这乱世。”
药丸下肚，喉头泛起铁锈味。
我看见萧凡转身时，偷偷抹了把眼睛。
萧清如骑着骆驼过来，她的软剑已经折断，却在腰间别了把短刀——短刀的刀柄，与我短刀的刀柄吻合，刀柄刻着半朵残月——那是从萧临渊尸身上取下的。
“接下来去哪？”她的声音沙哑，左眼已经看不见，“去长安？”
老厨子摇头：“长安都是萧临渊的人，我们先去玉门关——那里有萧战的旧部。”
他看向我，“冰儿，你的毒虽然解了，但最多还有三年寿命。当年萧战用命换你，现在该你用命换萧凡了。”
萧凡猛地回头，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惧：“你什么？”
我按住他的肩膀，对老厨子：“准备笔墨，我要写血书。”
“你疯了？”萧凡抓住我，“你现在不能失血！”
“遗诏需要萧战的血脉签字才有用。”
我看向他，“而我是沈家的人，只有你能签。但萧临渊的人认得你的字，所以...老厨子曾在残卷批注里见过‘血墨合魂’之法——萧战当年为稳住军心，曾用亲卫血混朱砂摹写将令。你的笔迹与萧战七分相似，我的血又曾被他心头血温养，或许能骗过萧临渊的密探。”
老厨子拿来宣纸，我咬破食指，萧凡握住我的手，在纸上写下“萧凡”二字。
他的手在抖，我的血在流，每一笔都像刻在心上。
写完最后一笔时，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却被萧凡紧紧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声音里带着绝望，“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让你这样...我真的很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戴上面具，为什么要让你替我挡刀...”
我想安慰他，却没有力气。
萧清如别过脸去，银铃在她掌心发出细碎的响。
老厨子叹了口气，将血书心折好，放进铅盒里——那是萧战当年用来藏密信的盒子。
窗外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玉门关的快亮了。
萧凡抱着我，像抱着具随时会碎的琉璃盏。
我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和我的心跳完全一致，原来双生剑鞘的心跳，从来都是同一个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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