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雾，洒在汉南智能装备产业园门口。乌泱泱的人群围着个盖红布的东西，空气里弥漫着芝麻酱和辣油的霸道香气。雷宜雨捏着一次性纸碗，挑起一筷子金黄碱水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指挥：“猴儿，左边，红布角再扯平点！”
人群爆发哄笑。瘦猴龇牙咧嘴地踮脚去够红布褶皱，底下金属底座上，一行英文在晨光里闪闪发亮：to thE mAN ho bRoUGht poER ANd NoodLES（献给带来电力与面条的人）。几个金发碧眼、穿着UA工会蓝夹磕壮汉，正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跟老吴比划：“吴！铜像，热干面，Very good！”
老吴抹了把额头的汗，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咱雷老板的手艺，白宫都馋！弟兄们搭把手，吉时到啦！”红布“哗啦”一声落下。一尊黄铜铸造的热干面碗赫然矗立，碗沿堆叠着粗犷的面条，几滴夸张的芝麻酱正沿着碗壁“流淌”下来，底座上还刻着个二维码，扫进去赫然是汉正街七家老字号热干面的电子通兑券。人群炸了锅，手机拍照声和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雷宜雨把最后一口面扒拉进嘴，纸碗精准投入五米外的垃圾桶。苏采薇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将平板递过来。屏幕上是美国cNN的直播窗口：纽约皇后区破败的街道被几台乳白色的“磐石方舟”移动ct方舱照亮，排队的低收入人群在镜头前举着免费打印出来的胶片，对着镜头笨拙地着“谢谢江城”。记者语调夸张：“……中国医疗设备正在长驱直入！”
“采薇，特斯拉那边还憋着坏水呢？”雷宜雨随手把沾了辣油的纸巾塞给瘦猴。
苏采薇指尖划过平板：“刚收到的风，特斯拉联合几家医药耗材巨头，向纽约南区法院提交了诉状，指控我们‘磐石方舟’的核心扫描臂侵犯了他们的‘多模态断层成像整合算法专利’，申请临时禁令，要求扣押我们在美所有设备。”
车间卷帘门“哗啦”一声被老吴猛地拉开。里面像个刚打完仗的科幻战场。巨大的“工业长城桩0002号”测试台被拆得七零八落，几块主承力梁被切割改造，露出崭新的“龙脊式”风道结构，军工级的碳钢补强板在焊光下闪着冷硬的蓝光。车间顶棚被安保队生生掀掉一大块，风呼呼地灌进来。徐汉卿指着测试台上一个由共享单车废旧电机壳焊成的古怪集风槽，唾沫横飞：“散热效率是达标了！但北美电网那群孙子专盯着咱们‘风火轮’电池组的软肋打，刚才那波恶意波动，差点把‘磐石方舟’的备用电源给爆了！”
雷宜雨走到测试台边，手指敲了敲那个用共享单车电机壳改出来的、样子古怪的集风槽。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还留着几道没打磨干净的焊缝，透着一股子草根作坊的彪悍劲儿。“老吴，”他抓起工作台上一个巴掌大的、外壳坑坑洼洼的旧充电宝，“咱们库房里，这玩意儿堆成山了吧？”
老吴眼睛一亮：“那可不！都是满大街收破烂收来的共享充电宝，里头电池废了，可这外壳，这接口，都是现成的料！”
“拆！”雷宜雨手一挥，斩钉截铁，“外壳全拆出来，接口模块留下。让技校那帮子动手，照着这个‘龙脊风道’的样子，给我焊！焊它个几百上千个出来，把咱们整个‘磐石方舟’的应急散热层，全他妈包裹起来！”
老吴一拍大腿：“妙啊！雷老板！废物利用，还能给那群龟孙子电网当个缓冲沙包！我这就带人干！”他嗷一嗓子招呼起旁边的学员，车间里瞬间响起一片拆解的咔嚓声和焊枪的嘶鸣，像一群工蜂在疯狂筑巢。
“猴儿，”雷宜雨转向瘦猴，声音压低零，“纽约皇后区那地方，冬能冻掉下巴。特斯拉不是告咱们扫描臂吗？跟他们耗材有深度合作的医院，名单摸准了没？”
瘦猴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宜雨哥，放心！皇后区公立医院、布鲁克林社区诊所，名单都在这儿了！”他麻利地递上一张打印纸，“连他们采购的耗材批次号都摸清了。咱们越南分厂那边，连夜搓出来的‘加料’版保暖型ct耦合剂，已经在海运路上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他们的普通耗材里！标签都做得一模一样，就多一行字‘made ith Extra care in Vietnam’（越南特制关怀版），贴心吧？”
“不够贴心。”雷宜雨摇头，目光扫过屏幕上cNN直播画面里一张张冻得发红的脸，“再加点料。通知纽约仓库，把咱们库存里印着‘江城磐石·暖冬关怀’logo的保温毯，全搬出来，让方舱工作人员发！排队超过一时的，人手一张！让cNN好好拍拍！”
苏采薇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敲击，同步指令。她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FdA那边刚发来非正式沟通函，措辞软零，询问我们‘磐石方舟’大规模社区筛查的数据安全方案。看来白宫的压力也在内部传导。”
雷宜雨嗤笑一声：“布鲁克那老子，被咱们UA的朋友和皇后区的ct方舱架在火上烤着呢。采薇，你亲自拟回复，核心就两句：第一，患者数据加密存储本地设备，物理隔离，不上云端；第二，愿意接受FdA派员现场监督数据脱敏处理流程。姿态给足，但核心技术门槛，一寸也别让！”
“明白。”苏采薇嘴角微扬，指尖飞舞。她走到角落，拨通加密卫星电话，切换到流利的美式英语，语气专业而从容：“hello， director Smith? Regarding the data security concerns you raised about the ‘Rock Ark’， e’d like to propose an on-site inspection arrangement…（你好，史密斯主任吗？关于您对‘磐石方舟’数据安全的关切，我们提议安排一次现场检查……）”
车间里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测试台中央的“风火轮”应急电池组矩阵猛地爆出几团刺眼的电火花，浓烈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巨大的电压波动让整个车间的灯光都跟着疯狂闪烁。
“狗日的！又来！”徐汉卿盯着监控屏上代表北美电网恶意冲击的、如同毒蛇般疯狂扭动的红色电流波形，破口大骂，“他们换了攻击模式！专打咱们并联电池组的节点薄弱处！”
雷宜雨一步跨到主控台前，屏幕上代表电池组内部温度的红点正以惊饶速度扩散蔓延。“散热跟不上？”他声音沉静，目光扫过旁边拆解下来堆成山的共享充电宝外壳。
“散热片不够！”一个年轻学员带着哭腔喊，“刚才那波峰值太猛，冗余散热通道满载了！”
雷宜雨抓起工作台上一个拆下来的共享充电宝铝制外壳，掂拎分量，又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蜂窝状散热孔。他猛地抬头，眼中锐光一闪：“老吴！别焊风道了！把这些铝壳子，给我用导热硅脂糊到‘风火轮’那些发热最凶的电池节点上去！有多少糊多少！就现在！”
老吴一愣，随即眼睛瞪得溜圆：“哎哟！这破烂玩意儿导热快啊！妙！妙啊雷老板！”他像被点着的炮仗，带着一群学员扑向那堆拆解的铝壳，刮硅脂、找准位置、用力按压……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温度曲线稳住了！开始降了！”徐汉卿紧盯着屏幕，声音带着狂喜，“有效！雷总！这堆破烂壳子顶住了！”
就在这时，瘦猴举着平板冲了进来，屏幕上是纽约南区法院的电子公告页面，他那张猴脸笑得几乎要裂开：“宜雨哥！快看！特斯拉申请的那个临时禁令，被法官当庭驳回了！法官了啥？‘在皇后区民众正深切依赖这些设备进行生命健康筛查的关键时刻，本院无法支持一项可能导致设备停摆的禁令申请……’哈哈哈！打脸！啪啪响！”
雷宜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划过屏幕，调出特斯拉加州超级工厂的实时卫星监控图。他拨通了加密专线：“老魏，迈阿密港那批‘加料’耦合剂，开船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雷总，货轮‘长江明珠号’半时前已离港，预计七后抵达纽约港。放心，单据、标签，万无一失。”
“不够快。”雷宜雨声音平淡，“通知船长，全速。五，必须靠港。另外，我让采薇传给你的那份非洲刚果（金）卫生部关于埃博拉快速检测车的改装需求书，你们供应链团队，立刻评估。核心要求：基于‘磐石方舟’底盘，模块化改装，能塞进皮卡，适应雨林烂路，检测精度和速度要超过现有所有便携设备。”
“明白！优先保障！”魏军回答得干脆利落，“国内这边，奥克斯医疗的几条老旧ct球管生产线，我已经安排人接触了，谈得很顺利。只要刚果的订单敲定，生产线立刻可以拆解打包运往越南分厂！形成闭环！”
雷宜雨挂羚话，车间里只剩下焊枪的嘶鸣和金属的敲击声。他走到窗边，产业园门口那尊黄铜热干面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碗壁上凝结的“芝麻酱”流淌出饱满的弧度。远处，巨大的龙门吊正将一台完成最终组装的崭新“磐石方舟”移动ct方舱吊装上重型卡车。白色的舱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车身上喷绘的“江城磐石”LoGo和那碗的热干面图标并列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和谐。
瘦猴凑过来，递上一部卫星电话，挤眉弄眼：“宜雨哥，布鲁克，白宫那位。接不接？估计是闻到咱热干面香了？”
雷宜雨没接电话，目光越过喧嚣的车间和忙碌的装车现场，投向更远处波涛隐隐的长江江面。他拿起旁边工作台上一个还沾着油污的、用废弃电路板手工焊接的简易钥匙扣，上面粗糙地刻着“江城工匠”四个字。
“告诉他，”雷宜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间的噪音，“专利库的钥匙，在我们江城工匠的‘匠心’里。真想谈，等我们的‘磐石方舟’开进他的社区，等我们的‘暖冬耦合剂’送到他选区医院护士手上，等他学会用尊重而不是大棒来敲门的时候——汉正街的热干面，管够。”
他手指一松，那个粗糙的“匠心”钥匙扣轻轻落进老吴满是老茧的手掌里。老吴嘿嘿一笑，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钥匙扣上的刻痕，随手把它挂在了旁边那台刚刚披挂上无数共享充电宝铝制外壳、宛如穿上一身奇特鳞甲的“风火轮”电池组上。
阳光下，那枚的钥匙扣和它周围那些来自市井街头的“破烂”铠甲一起，折射出这片土地上最硬核也最鲜活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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