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金属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林峰怀里恒温箱的温度终于稳定下来。
他后背抵着冰凉的墙面，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像焦糊的电路混着铁锈味，卡在喉咙里散不开。
“样本温度3.2c。”艾丽娅的指尖轻轻划过恒温箱的显示屏，硅基皮肤的幽蓝光芒在黑暗中浮动，“制冷液泄漏量控制在5%以内，备用冰袋的低温缓冲起效了。”她转头看向林峰，眼部的硅基晶簇微微发亮，那是离星人表达关切的方式，“你的手在抖。”
林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箱子，十管样本在冷光下泛着淡金色，那是融合了硅基生命修复基因的新型植物胚胎——如果刚才被激光枪击中，别星际移民，连地球现存生态的最后希望都没了。
“孙工！”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深灰色工装的男人扛着工具箱冲过来，安全帽下的额角还沾着机油，“备用制冷机我拆了半层楼的通风管才找到！”孙华把工具箱往地上一墩，金属碰撞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响，“那孙子谁啊？刚才在监控里看见他摸进b区，我还以为是联合政府的检查团——”
“极端分子。”阿明的声音从实验室里传来。
戴黑框眼镜的科学家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门框上，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电脑边缘的划痕，“三前数据库被黑过一次，删了半组硅基基因链的匹配数据。我猜他们想阻止我们完成植物融合实验。”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林峰怀里的箱子，“现在看来，不止是阻止。”
林峰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三前他熬夜核对基因序列时，确实发现过几段异常的乱码，当时以为是设备老化的问题……原来从那时起，危机就像条毒蛇，已经悄悄盘在了脚边。
“先修制冷机。”艾丽娅蹲下身打开孙华的工具箱，硅基手指精准地捏住一把微型焊枪，“样本需要持续-5c环境，超过两时就会失活。”她抬头时，晶簇蓝光里浮着少见的紧迫，“离星的硅基修复基因只能在这个温度区间保持活性，地球的低温技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需要更精确的辅助。”
孙华搓了搓手，凑过去看她操作：“得嘞！您怎么弄，我这把老骨头给您打下手。”他从工具箱里摸出绝缘手套套上，指节因为长期接触机械而泛着青白，“就当给我闺女攒嫁妆了——她总我修了半辈子破机器，不如林博士捣鼓基因有意思。”
阿明嗤笑一声，却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孙工，你闺女要是知道你现在修的东西能让人类在真空环境里活三，估计得把你供起来。”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我在同步分析刚才的监控录像，那家伙的行动路线避开了所有热感探头，应该受过专业训练。”
林峰把恒温箱心放在实验台上，金属台面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
他盯着玻璃管里悬浮的胚胎，淡金色的液体中，细的芽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那是硅基修复基因在起作用，像离星沙漠里的夜合花，只在最严苛的环境里才会绽放。
“林博士？”艾丽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凝视。
她已经焊好了制冷机的液管，焊枪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需要你确认温度曲线。”
林峰走到操作台前，指尖悬在控制屏上方，突然被艾丽娅的手轻轻按住。
她的硅基皮肤带着微微的凉意，触感像覆盖着薄霜的水晶：“别抖。”她轻声，“你的心跳声比警报器还响。”
这句话让林峰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
那时他们第一次尝试硅基-碳基基因融合，胚胎在培养舱里只坚持了十七分钟就碳化了。
艾丽娅坐在实验室地板上，硅基皮肤的蓝光暗得几乎看不见，：“离星的沙漠里，沙蜥被晒成干尸前，心跳也是这样的。”
现在他的心跳，大概和那只沙蜥最后时刻一样乱。
但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有了备用制冷机，有了孙华的工具箱，有了阿明的数据分析——甚至有了刚才那记冰袋的反击。
“温度稳定了。”林峰按下确认键，屏幕上的绿色曲线像活过来的蛇，平稳地爬向-5c刻度，“接下来是光合作用测试。”他转头看向艾丽娅，“需要你调试硅基光受体的参数。”
艾丽娅点头，发间的硅基晶簇随着动作轻响。
那是离星女性科学家的传统装饰，每颗晶簇里都封存着一段重要的研究数据。
林峰曾开玩笑，她的头发比联合政府的机密数据库还金贵，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接下来的七十二时像被按了快进键。
孙华的工具箱始终敞着，扳手和焊枪在他手里转得像杂耍；阿明的电脑屏幕从未熄灭过，蓝光在他眼下烙出两个青黑的圈；林峰和艾丽娅轮流守在实验台前，记录着每一组数据——光照强度、空气成分、基因表达率，甚至精确到胚胎表面的硅基结晶密度。
“第37次光合作用测试，效率89%。”艾丽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硅基皮肤的蓝光变得有些浑浊，“离星同类植物在本土环境下是92%，但这里的二氧化碳浓度比离星高17%……”
“足够了。”林峰打断她，手指重重按在“完成”键上。
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发红，却亮得像燃烧的炭火，“星际移民舱的生态循环系统能处理3%的效率差，剩下的……”他扯出个疲惫的笑，“剩下的我们可以在路途中调整。”
艾丽娅的晶簇突然亮起刺目的蓝光——这是离星人表达狂喜的独特方式。
她的手悬在林峰的手背上方，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收回，硅基皮肤在空气中划出细的电流：“我需要联系赛伦，让离星的移民舱提前启动生命维持系统。”
“先看看外面怎么样了。”孙华揉着酸痛的肩膀站起来，工装裤上沾着焊锡的黑点，“刚才听见枪声停了，也不知道李将军他们搞定那些疯子没。”
实验室的安全门缓缓升起时，混着硝烟的空气涌了进来。
林峰眯起眼，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被打破了，碎玻璃在地上闪着寒光；几个特战队队员正用激光切割器清理路障，李将军站在中间，作战服的肩章被烧了个洞，却还在对着通讯器大声指挥：“医疗组跟紧！别让伤员碰到辐射区！”
“林博士！”李将军远远看见他们，快步走过来。
他的军靴碾过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样本保住了？”
林峰举起手里的U盘，里面存着全部实验数据：“保住了。新型植物能在真空环境下存活，释放的氧气足够支撑百人移民舱三个月。”
李将军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又被什么哽住了。
他身后的特战队队员正抬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经过，林峰瞥见死者手腕上的战术表——和刚才那个潜入者的同款。
“那些人是‘地球纯粹派’的。”李将军压低声音，“他们截获了行星预警的早期数据，认为和离星饶合作加速霖球毁灭。”他伸手拍了拍林峰的肩膀，力度大得几乎要把人拍疼，“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通讯器突然在他胸前发出刺耳的蜂鸣。
李将军皱着眉按下接听键，刚才还带着硝烟味的脸瞬间白得像实验室的墙。
“什么？”他的声音发颤，“再确认一次！”
林峰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艾丽娅的硅基皮肤突然泛起不正常的暗红——那是离星人感知到重大危机时的生理反应。
“撞击时间提前了。”李将军松开通讯器，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还有三个月，现在……”他咽了口唾沫，“现在只剩二十八。”
实验室外的风突然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纸片。
林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次不再是慌乱的鼓点，而是沉重的轰鸣——像行星穿过大气层时的第一声闷响，像所有希望与恐惧在同一刻炸开的声音。
艾丽娅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她的硅基皮肤不再冰凉，反而带着奇异的温热，像离星沙漠里被太阳晒了一整的岩石。
“我们还有二十八。”她，晶簇的蓝光重新亮起，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足够让种子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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