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树和健之间的争吵，没有谁对谁错。
他们都想以自己的方式对程新好。
余佑看得透彻，也知道现在想让大家冷静下来是一件不可能而且不壤的事情。
自己的多年好友都要没命了，人家凭什么冷静？
“濮老师，健哥，这样吧，我跟橙子、依依、俊宏哥先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下，等阿新哥醒来，你们确定好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以后，我们再决定过不过来。”
“也好，让阿辉带你们去吧，他对这一片比较熟悉。”
健作为经纪人，此刻还能保持一定的理智，对余佑的自我安排给出了该有的回应。
闻言起身的是乐队里的鼓手，由他带着余佑等人去找酒店休息。
临走前，云澄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想看一眼程新，却只看到一片素白。
这一，时间过得好慢。
一直等到夜半时分，医院那边还是没有传来程新苏醒的消息。
濮树他们几个有点撑不住了，也到酒店开了两个房间，轮番休息，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程新这一睡，竟然连睡了三三夜。
十一月四日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此时的他，眼窝深陷，皮肤松弛黯淡，一副死气沉沉的病态。
濮树从始至终一直守在医院里，没有去酒店轮休过，困了就在程新的病床边上趴一会儿。
作为一个大歌星，公众人物，他这种不顾自己形象的态度让人又爱又恨。
哪能这么糟践自己呢？
健也不甘示弱，反正濮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累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命！
程新稍有异动，濮树立刻惊醒。
“阿新，你醒了？”
“老濮，我怎么了？我这一觉睡得好难受……”
“你没事，你没事！来来来，我刚买回来的豆汁儿笼包，老程你要不要尝尝？”
提着早餐正巧推门进来的健忙不迭地把话接了过去。
他跟濮树的意见还左着呢，谁也服不了谁，可不能让那家伙嘴一秃噜把真相跟程新出来。
濮树斜了他一眼，竟然没做反抗。
他接过健递给自己的包子豆汁儿，起身趴阳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程新看了看他的背影，歪头朝健笑了笑。
“我好像不是很饿，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
“那我可就不客气啦，本来也没买你的！”
健故意扮出一副嬉皮笑脸。
程新看着他吃了一会儿。
“健，我这一觉睡了挺长时间吧？梦都做了好多个，跟看连续剧似的。”
“还好吧，不过你这次睡觉没打鼾，表现不错！”
“我记得医生给我做了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哦，出来了，你有胃病，而且很严重，以后吃东西可得注意啊！”
健严肃认真的表情并没有让程新脸上的笑容改变半分。
“只是胃病吗？我怎么感觉自己摊上事儿了？”
“胃病不算事儿啊？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吗？胃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轻视不得，咱得好好调养，抓紧治疗。”
健完，把头埋进了豆汁儿碗里，吸溜个不停。
程新也不想跟他聊了，目标缓缓转向濮树。
“老濮，你怎么瘦了？”
“我没瘦。”
濮树背对着他，吃着笼包，头也不回地望着窗外的漫朝霞。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我没白。”
“你干嘛躲着我？”
“我没躲！我在吃饭。”
“健是不是没跟我实话？”
“我没！不不不，我了！我的都是实话！”
满嘴豆汁儿的健连喷带咽地清空了口腔，迫不及待地解释着。
程新回看了他一眼后，依旧将目光紧紧盯在濮树后脑勺上。
而濮树似乎知道对方在盯着自己，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僵立于原地不动了。
“老濮，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对朋友谎，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病房里静得压抑，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瘫坐在脚边的凳子上。
程新太了解濮树了，他的这句话无法可破，只要濮树不是个哑巴，就没人能阻止他获悉自己的真实病情。
果然，濮树没撑过半分钟，便扛不住了。
他两眼泛红地转过身来，看着病床上自己那瘦脱了人样的知己老友，言未出口，便已失声。
“你……你……你，你活不长了，想想后事怎么安排吧。”
虽有准备，健的心还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噌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紧张地盯着程新，生怕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然而程新冷静得让人心疼。
“我就知道，这次不但摊上事儿了，摊的还是个大事儿！我还能活几？”
“最多三个月。”
“最少呢？”
“你想今死，我也有办法。”
濮树赌气的一句话把程新给怼得笑出声来。
“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听你的，按三个月来活吧。我现在光棍儿一个，也没什么后事，只是放心不下我妈。”
“我知道，等你走后，我会把她接到北京来，当自己家人一样对待。”
濮树用最轻的语气诉着最重的承诺。
程新却摇了摇头。
“逢年过节，你帮我回去看看她就好了，不要再把她往北京折腾了，北安才是她的归宿，她的家。”
“我怕她一个人会……”
“她不会的，我妈可不是一般人，她比我还看得开。另外，柚子和橙子不都在北安的吗，回头我再拜托他们一下就行了，你还是先把自己的日子忙活好吧。健……”
程新的精神渐显不济，声音已经比之前低了许多，眼看着又想沉沉入睡。
健扔掉手里的笼包，抹去嘴上的豆汁儿，俯身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老程，我在呢，我在呢老程！”
“你……你轻点儿，把我手都抓疼了。我离死还早，又不是交代后事，你急什么？”
程新努力撑着眼皮想要做出一副怒视的表情出来，可惜事与愿违，他的睡意越来越浓。
“给你个任务，等我睡着后……把老濮带回去休息……别让他老在这儿待着了……我看着心烦……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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