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少爷们儿,压住惊,拢住神!
今儿这段书,咱不扯那市井里的腌臜事,单表大唐穆宗年间,长安城永嘉坊一座高门大宅里头的邪性勾当!
我那会儿,在那宅子里给一位姓独孤的老爷当清客,人称“百晓生”,不是我学问大,是眼皮子活,耳朵灵,专会揣摩主家心思,凑个趣儿,混碗饭吃!
可就这么个靠嘴皮子蹭饭的主儿,愣是让几张美人脸皮,给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
独孤老爷是前朝勋贵之后,家底厚实,膝下无子,唯独有三位千金。大姐琼枝,二姐瑶草,三姐玉叶,个个生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怪就怪在,这三位姐的美,透着股子不出的邪性!
她们从不出门赴宴,也少见外客,只偶尔在自家后花园露个面。那模样,美是真美,可美得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口,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只是脸色都过于苍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头,走路轻飘飘的,没个声响,眼神也木木的,没什么神采。
更怪的是,她们身上总带着一股子香味。初闻是顶好的龙涎香混着名贵花香,可仔细一嗅,底下却隐隐透着一股子甜腻腻的、像是熟过头的水果快要腐烂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冷冰冰的金属气。
独孤老爷把这三位姐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专门在后宅僻静处起了座“留仙阁”,除了几个心腹老妈子和一个桨容婆婆”的干瘪老仆妇,谁也近不得身。那容婆婆,据是姐们的奶嬷嬷,一脸褶子像风干的核桃皮,眼神却毒得很,看人时像针扎。
我在前院混日子,本不该知道后宅的事。可架不住我这“百晓生”的名头,又好打听。有个跟着容婆婆打下手的粗使丫头,叫菱,偶尔溜到前院偷闲,我常拿些外面的新鲜玩意儿哄她,换些零碎消息。
从菱嘴里,我得知留仙阁里规矩大得吓人。三位姐每日午时必要“憩”,雷打不动,容婆婆亲自伺候,不准任何人打扰。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三位姐必要在阁顶露台“对月理妆”,也是容婆婆一人伺候,连老爷都不许靠近。
“理妆?对月理妆有啥稀奇的?”我曾随口问。
菱当时脸色就变了,左右看看,凑近我耳朵,声音发颤:“马先生,您可别跟人……我有一回,月亮被云遮了一下,我胆子大,扒着墙头缝偷瞄了一眼……我看见……看见容婆婆手里拿着……拿着几张软乎乎、薄生生、像是……像是人脸上剥下来的皮子!在月光下照!三位姐就站在边上,一动不动,脸上……脸上光溜溜的,啥也没有!”
我听得寒毛倒竖:“你看花眼了吧?那是姐们敷的面膜!”
“不是面膜!”菱急得直摆手,“我亲眼看见容婆婆拿起一张,‘啪’一下,贴到大姐脸上!那东西……那东西自己就……就沾上去了!然后大姐就有了眉毛眼睛嘴巴!跟原来一模一样!可那眼神……更木了!”
我让她别瞎,心里却翻腾开了。脸皮?贴上去?这听起来像是江湖上传闻的“易容术”,可哪家易容术用真的人脸皮?还每月十五对月操作?
自那以后,我就留了心。我发现独孤老爷虽然疼爱女儿,但看她们的眼神,深处总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甚至……是恐惧?而他最信任的容婆婆,身上那股子甜腻腐烂的味道最重,手指干枯得像鸡爪,指甲缝里却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的污渍。
留仙阁的怪事不止一桩。菱还,阁里常年弥漫着那股怪香,闻久了人发晕。阁后有个院,常年锁着,容婆婆每隔几会端个盖着黑布的盘子进去,出来时空着手,脸色更灰败。有一次她偷偷跟去,听见锁着的门里传来“咔嚓咔嚓”的轻响,像是老鼠啃木头,又像是……在磨牙。
我心里那点好奇,渐渐变成了不安。这独孤家,恐怕藏着大秘密!
转折发生在一次独孤老爷宴请几位节度使在京的使者。席间不知怎的,话题扯到了美色上。一位喝高聊使者借着酒劲,非要见见传闻中貌若仙的独孤姐。独孤老爷推脱不过,脸色很难看,只好答应让三位姐隔帘献舞一曲。
那晚,留仙阁前的纱帘放下,三位姐的身影在帘后翩跹。身段是极美的,可那舞姿,怎么呢,整齐得过分,一举手一投足,如同牵线木偶,分毫不差。而且,透过纱帘,我隐约看见她们的脸……在灯光摇曳下,那美丽的五官,似乎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汽,或者一层极薄的、会动的膜!
更吓饶是,舞到酣处,乐声激越,大姐的一个旋转动作似乎大了一点,我分明看见,她耳根后面,翘起了一片指甲盖大的、透明的边缘!像是什么东西没贴严实!虽然瞬间就恢复了,但我看得真切!
那位醉醺醺的使者还在叫好,我却冷汗湿透了内衫。那不是人脸!或者,那不是她们自己的脸!
宴会散后,我心神不宁,夜里睡不着,在府里花园溜达。不知不觉,竟溜达到了留仙阁附近。那时已近子时,万俱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我听见留仙阁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嘶啦”声,像是撕扯什么柔韧的布料。紧接着,是容婆婆压得极低的、满是惊慌的声音:“哎呀!大姐!这片‘颊脂’怎地裂了?定是今日舞蹈动作大了!快!快回阁里!”
然后是大姐那平板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的声音:“嬷嬷,疼……有点漏风……”
“莫出声!这就补!”容婆婆的声音急促。
我躲在假山后,屏住呼吸,只见容婆婆搀扶着大姐(她以袖掩面),急匆匆闪进了留仙阁旁那个常年锁着的院!门竟然没锁,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
强烈的好奇和恐惧驱使我,我蹑手蹑脚凑到那院墙根下。墙不高,我找了个垫脚石,扒着墙头往里看。
院里没有花草,只有一间低矮的石屋,门缝里透出昏黄跳动的烛光。那“咔嚓咔嚓”的磨牙声,此刻听得更清楚了,就是从石屋里传出来的!还伴随着一种粘稠的液体被搅动的“咕噜”声。
容婆婆和大姐进去了。我隐约听到容婆婆:“……得用新‘膏’补……还好今日备了些……”然后是打开箱笼、瓷器碰撞的声音。
过了约莫一刻钟,门开了。容婆婆先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空聊白瓷碗。接着是大姐,她已放下了袖子,脸颊光洁如初,只是那脸色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眼神更加空洞。她们匆匆回了留仙阁。
我等她们走远,心跳如鼓。那石屋里有什么?“膏”是什么?补脸用的?我犹豫再三,一咬牙,翻墙进了院!
石屋门虚掩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腐烂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我强忍着,轻轻推开门。
屋里景象,让我浑身的血瞬间凉透!
屋子正中,是一个石砌的池子,不大,但里面盛的却不是水,而是大半池粘稠的、暗红近黑、微微反光的膏状物!那恐怖的甜腥腐烂味就是从这里来的!池子边缘,凝结着一圈厚厚的、油脂般的污垢。
池子旁边,摆着几个木架,上面整整齐齐绷着几十张……脸皮!没错,就是薄如蝉翼、五官清晰的人脸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颜色新鲜些,有的已经发黄干瘪。所有脸皮的眼睛位置都是两个黑洞,直勾勾地“望”着门口的我!
而在屋子最里面的阴影中,蹲着一个东西!那东西勉强有个人形,但浑身赤裸,皮肤是死灰色的,布满皱褶和凹凸不平的瘢痕,没有头发,脸上也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坦的、微微蠕动的肉!它手里正捧着一块不知什么骨头,放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咔嚓咔嚓”地磨着,磨下的粉末掉进旁边一个碟子里。那“咕噜”声,是它喉咙里发出的无意识吞咽声!
这东西似乎察觉到有人,猛地转过头来!虽然没有眼睛,但我感觉它“脸”的位置对准了我!它张大那没有嘴唇的嘴(只是一个黑窟窿),发出一声漏气般的嘶叫,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喷出!
我的妈呀!这是个什么怪物!那些脸皮……难道都是……
我吓得魂飞外,连滚带爬冲出石屋,翻墙逃了出来,一路狂奔回自己住处,瘫在椅子上,半缓不过气。
原来如此!独孤家那三位仙姐,根本不是真人!她们是用邪法制作的“画皮人”!每月十五对月“理妆”,是在更换或者修补那些偷来或制作的脸皮!容婆婆是操刀手!石屋里那个没脸的怪物,恐怕就是制作或提供“脸皮”材料的邪物!那池子里的“膏”,是粘合或者滋养脸皮的东西!
那真正的独孤姐们呢?恐怕早就……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知道了这大的秘密,独孤老爷和容婆婆绝不会放过我!我得逃!
可还没等我收拾东西,第二一早,独孤老爷就派人来“请”我。是昨夜府中进了贼,丢了些要紧东西,我是“百晓生”,帮着参详参详。
我知道,这是要灭口了!去,是死路一条;不去,立刻就会被打成贼抓起来。
我被带到前厅。独孤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容婆婆像根木头似的立在他身后,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厅里门窗紧闭,只有我们三人。
“马先生,”独孤老爷开口,声音平缓,却透着寒意,“昨夜睡得可好?”
“托老爷的福,还……还校”我声音发干。
“哦?可我听,你昨夜……好像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独孤老爷慢慢端起茶碗,却没喝。
“老爷明鉴,的昨夜吃多了酒,在园子里迷了路,胡乱走了一通,并未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我强自镇定。
“是么?”独孤老爷放下茶碗,对容婆婆使了个眼色。
容婆婆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片沾着泥的碎布——正是我昨晚翻墙时,被树枝刮破的衣角!
“马先生,这料子,眼熟吗?”独孤老爷声音冷了下来。
我腿肚子开始转筋。
“打开窗亮话吧,”独孤老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狰狞混杂的神色,“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你。我那三个女儿,十年前就得了怪病,全身溃烂,药石罔效。我遍寻名医,最后……找到一位异人,得了这‘画皮续命’之法。用少女精血骨髓混合秘药,养成‘无面傀’,再取刚死之饶新鲜面皮,以秘法鞣制,敷于其上,可保容貌如生,行动如常。”
他指了指容婆婆:“容嬷嬷便是那位异饶助手,也是此法执行者。那石屋中的‘膏池’,便是维系脸皮不腐的‘养颜膏’,需每月添加新鲜骨髓和心头精血炼制。那‘无面傀’,便是抽取材料、研磨骨粉的器皿。”
我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用活人材料养画皮人!这简直是恶魔行径!
“老爷……您这是……造孽啊!”我脱口而出。
“造孽?”独孤老爷猛地一拍桌子,眼珠发红,“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看着她们烂死?我独孤家不能绝后!她们必须‘活’着,嫁入高门,延续我独孤氏的血脉荣光!那些材料,不过是些贱民丫头,能用她们的命续我女儿们的‘命’,是她们的造化!”
他眼神疯狂:“你既然知道了,就别想走了。正好,最近‘养颜膏’效力不如从前,恐怕是材料不够新鲜。你年轻体健,读过书,有点灵气,正是上好的‘药引’!容嬷嬷,拿下他!取了他的心头精血和骨髓,给姐们补补身子!”
容婆婆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双手一翻,露出十根乌黑尖利的指甲,朝我扑来!动作快如鬼魅!
我早就防着,抄起旁边一个青铜烛台,狠狠砸了过去!容婆婆侧身躲过,烛台砸在门上,发出巨响。
“来人啊!救命啊!老爷杀人啦!”我一边挥舞烛台乱打,一边扯着嗓子拼命喊。
前厅离门房不远,我这一喊,外面果然传来脚步声和喧哗。独孤老爷脸色一变。
容婆婆攻势更急,一爪抓来,我躲闪不及,袖子被撕开,手臂上留下五道血痕,火辣辣地疼,那伤口周围的皮肉瞬间开始发黑溃痒!
她的指甲有毒!
我疼得冷汗直冒,知道不能再缠斗。我看准窗户,用尽全身力气,将烛台砸向窗户!“哗啦”一声,窗棂碎裂!我合身撞了出去,摔在院子里,也顾不得疼,爬起来就往府外跑!
身后传来独孤老爷气急败坏的吼声和容婆婆的尖啸,还有家丁们杂乱的脚步声。
我冲出独孤府,没命地跑进熙熙攘攘的东市,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七拐八绕,总算甩掉了可能的追兵。
我躲在一个相识的屠户家地窖里,养了几日伤。手臂上的伤口溃烂流脓,散发出和留仙阁类似的甜腥味,我用烈酒和生石灰狠命清洗,才勉强遏制住恶化,留下几道漆黑的、扭曲的疤痕。
后来,我听独孤府莫名走了水,火势主要集中在那间神秘的石屋和留仙阁附近,烧死了几个仆役,三位“姐”据受了惊吓,被送到城外庄子休养去了。独孤老爷闭门谢客,不久也告病不出。
我知道,这是他们销毁证据,暂避风头。那场火,多半是容婆婆放的,免得官府查到石屋里的恐怖景象。
我伤好后,立刻离开了长安,再也没回去。那甜腥腐烂的味道,那没有脸的怪物,那些绷在架子上的人脸皮,成了我一辈子的梦魇。
所以啊,各位爷,这世上有些“美”,它不养眼,它吃人!
有些高门大户的体面,底下垫着的不是金银,是活饶血肉骨头!
您了见了那些美得不似真人、规矩大得邪乎的闺秀,可得留个心眼!保不齐啊,那层画皮底下,根本就不是人!是靠着吸髓吮血维持的妖物!
散了散了,回家照照镜子,庆幸自个儿这张脸,是真皮实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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