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
赵麟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更多的还是挥之不去的困惑。
见赵麟依旧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自己，周青云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智珠在握的淡然笑意，继续解释道。
“殿下，您不妨再想深一层。”
“秦泽如今官拜黑龙卫副指挥使，按理，已是权倾朝野，为何他在朝中的实际威势，却远不如他父亲，当年的‘军神’秦正轩？”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赵麟心中那把生锈的锁。
他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对比着秦家父子二人。
秦正轩！
那个男人，仅仅是名字，就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喘不过气来。
他若跺一跺脚，半个武朝的军界都要抖三抖！
可秦泽，虽也让人忌惮，但更多的是畏惧他手中的黑龙卫，畏惧他那“先斩后奏”的特权，而非他本人。
“因为……”
赵麟迟疑着开口。
“因为秦正轩在军中门生故吏遍布下，他培养了不知多少如今的将军校尉！”
“而秦泽，他只是孤身一人！”
“正是如此！”
周青云赞许地点零头，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秦正轩的权势，是扎根在军中那张盘根错节的大网之上，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想要动他，都得掂量再三！”
“可秦泽不同。”
“他没有根基，他在朝堂之上，就是一棵无根的浮萍！”
“他所有的权力，所有的威风，都源自于陛下的信任，也仅仅源于陛下的信任！”
周青云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森然。
“这就意味着，一旦他失去了陛下的信任，或者，当他这颗棋子在陛下的棋盘上，不再有利用价值时……”
“陛下，只需一句话，一道旨意，就能将他从云端打入深渊，让他万劫不复！”
“他的一切，都会被瞬间剥夺得干干净净！”
这番话，如同一道刺眼的闪电，彻底劈开了赵麟心中所有的迷雾！
他豁然开朗！
周青云看着太子那由惊转喜的表情，知道火候已到，便抛出了最终的定论。
“不论将来陛下更看好的是殿下您，亦或者是三皇子殿下。”
“他都绝不会允许，在你们兄弟二人中的任何一位登基之后，朝中还存在秦泽这么一个手握重权，却又难以掌控的变数！”
“一个功高震主，又无派系掣肘的孤臣，对新君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因此，等陛下龙驭宾之前，为了给下一任君主铺平道路，他一定会亲自出手，解决掉秦泽这个麻烦！”
周青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他在官场宦海中沉浮了整整三十载，执掌相位也已二十年。
他见过的才崛起，见过的大厦倾塌，实在是数不胜数！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生这场漫长的比赛，跑得快，从来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要能跑到最后！
而秦泽，在他看来，已经提前预定了出局的命运！
“对！”
“对！周相的对！”
听完周青云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赵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
“父皇的性子，本宫最清楚！”
“他绝不会留一个自己都未必能完全掌控的臣子，给下一代君王添麻烦！”
“不论将来是本宫继位，还是老三那个伪君子登上了宝座，父皇都不会允许秦泽这么一个能影响朝廷稳定的家伙儿存在！”
赵麟兴奋地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只觉得胸中那口郁结了许久的恶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看来，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秦泽他也笑不到最后！”
虽不能亲手手刃仇敌，让赵麟感到一丝遗憾。
但一想到秦泽最终那注定凄惨无比的下场，他整个人都舒坦了，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周青云见状，适时地端起茶杯，恭敬地递了过去。
“所以殿下，眼下您最应该做的，并非是与秦泽置气。”
“而是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朝政之上，多关心民生疾苦，在陛下面前，表现出一个储君应有的仁德与担当。”
“只有这样，陛下才会愈发相信，将这万里江山传位给您，才是最稳妥，最明智的选择！”
周青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了夺嫡之争上，对着赵麟循循善诱地劝道。
面对周青云的劝，赵麟深以为然地点零头，眼中的狂喜慢慢被一抹深沉的算计所取代。
“不错！”
“老三那个家伙，之所以能获得那么多朝臣的支持，不就是因为他最喜欢在父皇和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悲悯人、贤良淑德的假惺惺模样吗？”
赵麟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他能装，难道本宫就装不得？！”
听到赵麟这番话，周青云立刻躬身应道，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殿下英明！”
赵麟坐回椅子上，心情大好，但还是忍不住最后确认了一句。
“周相，那秦泽那边……”
他试探性地问道，显然，秦泽这根刺，在他心里扎得太深了。
周青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就由他去吧。”
“让他闹，让他折腾，他跳得越高，将来才会摔得越惨。”
“至少，在陛下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之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否则只会惹得陛下降罪。”
周青云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况且，他此次升任黑龙卫副指挥使，本就惹得朝中怨声载道，已然遭到了无数朝臣的反对和嫉恨。”
“如果他这次不能漂亮地完成任务，甚至办砸了差事。”
“到时候，根本无需我们动手，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言官御史们，自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样扑上去，用奏章将他活活淹死！”
赵麟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好！”
他重重地一点头，站起身，对着周青云拱了拱手。
“那就有劳周相，为本宫多多费心了！”
“此乃老臣分内之事。”
周青云起身相送，态度谦恭依旧。
看着赵麟带着满意的笑容，大步流星地离开雅间，周青云脸上的恭敬和谦卑，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重新坐回原位，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地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
望着赵麟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轻蔑。
他的嘴唇微动，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低语，冰冷而决绝。
“殿下……您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陛下的刀，是陛下的刀。”
“可我周家的仇……”
“必须用秦泽的血，亲手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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