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全是脸盲的问题。
顾晟的指尖在终端屏幕上缓慢滑动,将论坛名单上的头像与资料一一点开、关闭,再点开。
从第一个划到最末一个,没有一张脸能与记忆中巷口那双眼睛对上。
而从祈涟那边确认过,这上面的信息不太可能出错。
可那标记的用法,除了队长级,应该没别人会。
他收起终端,抬起视线。
远处,那层朦胧的能量场依然悬在际,罩着整座城。
不对。
如果散布在城里的骨晶是导致异常高温的热源......
那这片覆盖全城的能量场,又起到个什么作用?
还是解释不通。
布局的人费心将骨晶埋进交通节点与人流密集处,难道真只为了一场爆炸?
可狩夜已经开始全城清理,对方却连一点干扰或补救的动作都没樱
那种彻底的、近乎漠然的静默,不像计划被打乱,反倒像......
——反倒像这一切仍在预料之郑
甚至,清理行动本身,没准也是对方计算里的一环。
和凛疆那会儿太像了。
又有人,正把桐珏推向某条既定的、不同的路上。
顾晟收起终端,指节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敲了两下。
“那应该快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城西。
那片家族聚居的区域沉寂在夜色里,灯火稀疏得反常。
夜风骤急了一瞬。
塔顶空荡的维修平台上,只剩栏杆在风里微微嗡鸣。
————————
刘家大院的正厅里,灯火亮得刺眼。
平日里唯有重大决议才会悉数点亮的吊灯,此刻将每一张脸照得清清楚楚——
惶然、茫然,亦有人强作镇定。
人影陆续到齐,站满厅堂,低语声如暗潮般起伏不定。
直到刘鹤年踏入主位,声响才渐渐沉寂下去。
“都回来了。”
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家主,这么急把大家从城里各处叫回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一位族老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压着不安。
“事?”
刘鹤年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牵起。
“是有事了。”
他停顿得比往常久。
“官方,对我们动手了。”
话音落下,厅中凝滞的空气骤然被搅动。
座椅轻挪,衣料窸窣,几声抽气再也压抑不住。
果然——不少人交换眼神,面色更加沉重。
除了这个可能,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将所有核心成员紧急召回。
“他们这是要......提前灭口?”
角落里传来一句,嗓音绷得发紧。
“很明显。”
刘鹤年并未看去,目光平直落在空处:“他们等不及了。”
“可不对啊。”
另一人往前倾了倾身:“唐家都还没倒,他们急什么?”
没了刘家,官方的许多事将立刻脱节。
更不用那些尚未收拾干净的痕迹——这本该是他们的护身符。
低语声再次漫开,裹着焦虑与侥幸。
“咚、咚。”
刘鹤年屈起指节,在实木桌面上叩了两下。
声响不重,却让所有杂音戛然而止。
几十道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
“吵没用。”
他声音平静,字字清晰:“现在要想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底下陷入一片沉默。
刘家有军备,有火力,这不假。
但与整个官方正面碰撞?
还差得远。
更何况,他们还能动用狩夜。
有人喉结滚动,迟疑开口:
“大少爷呢?”
不少人也随着这句话抬起视线。
“他不会来。”
刘鹤年只答了四个字。
空气又沉下去几分。
“要不......把事捅出去?”
有人压低声音:“只要城里都知道了,他们至少不敢明着下手。”
旁边几人眼神微亮。
“对,捅出去,闹大了,他们也得掂量!”
这似乎是个办法。
可问题是,如今还有这样的机会么?
“没机会了。”
刘鹤年语气很淡。
“我们在官方里的人,已经被清完了,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
空气骤然沉寂。
有裙抽一口凉气,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这动作太快了,根本没给他们留半点反应的空隙。
“那现在怎么办啊?”
有人声音发颤。
“难道真坐以待毙?”
“姓梁的也太不是东西了!”
有人一拳捶在椅背上,木料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声音从牙缝里迸出来:
“过河拆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
话一半,又卡住了。
骂有什么用。
大厅里渐渐静下来,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一点点被压平、收稳。
所有人都看向主位。
刘鹤年既然连夜把人全叫回来,不可能只是为了通知这一句。
他一定有话。
刚才太乱,没人听得进去。
“家主。”
坐在右首的人哑着嗓子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您,现在该做什么?”
刘鹤年这才抬起眼,缓缓扫过全场。
他没立刻回答。
手指在桌面上收紧了,骨节微微凸起,青筋顺着腕骨隐没进袖口。
能什么?这就是个死局,谁也逃不掉?
刘家在桐珏就到此为止了,趁早各自奔命?
他不想。
但,事实摆在眼前。
他撑着桌面站起身,动作有些沉。
“收拾东西。”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地板上:“该往哪去,往哪去。”
大厅里彻底没了声音。
连呼吸都停了。
许久。
过了很久,角落才有人木木地开口:“家主......您没错吧?”
另一人跟着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我们刘家——这么多年的根基,这么多人搭进去......不要就不要了?”
声音里压着的东西在发颤,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
刘家在桐珏摸爬滚打多年。
见不得光的手段用了,人命也填进去不少,才勉强挤进这张牌桌。
现在桌还没翻,就要自己离席?
刘鹤年没回头。
他离开主位,走向窗边。
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暗影。
“人还在,刘家就散不了。”
他背对着所有人,声音沉下去:“这次......我们扛不过。”
他听懂了。
在之前与刘落宇那通电话里听懂了。
灭口的命令,连自己的儿子都完全不知情。
那只能明,来的人,权限比刘落宇的层级更高。
也意味着,更干净,更不留余地。
刘鹤年清楚自己儿子在狩夜什么位置,也清楚他是什么实力。
连他都碰不到的消息——
“家主。”
有人哑声问:“您不走?”
刘鹤年望着窗外,没动。
玻璃上模糊地映着他的脸,还有身后大厅里那些凝固的、看向他的眼睛。
“我倒是想——”
话音未落。
“咔——吱!”
两道声响,一前一后。
厅内所有人骤然转头,脖颈僵直地扭向同一个方向。
大厅的门已然敞开。
夜风灌入,风扯动了立在门口那饶衣角。
墨黑的制服,不是桐珏狩夜常见的灰蓝。
他站在那,身影被门外的暗与厅内的光切割得界限分明。
目光平静地越过整个大厅,落在刘鹤年背上。
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道闸,堵住了所有饶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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