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淮北。
麦子黄了。
从海州城头向北望,百里的原野本该是金浪翻滚的丰收景象,如今却被密密麻麻的营寨、壕沟、拒马切割得支离破碎。
麦秆在战马蹄下折断,麦穗在士兵踩踏中碾入泥土——没人姑上收割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眼里只有一样东西。
血战。
“四个月。”
赵匡胤站在朐山南坡的了望台上,声音被夏风吹得有些飘忽,“从发兵至东海县失守,我们只得一州之地,损兵折将过十万,从淮河徒羽山,再从羽山徒这里。”
他身后站着五人。
大将石守信按剑而立,甲胄在烈日下反射刺目光芒。
这位殿前大将一日前才率三万禁军精锐星夜驰援,脸上还带着千里奔波的风霜。
潘美、曹彬分立两侧,谋士卢多逊站在稍后位置,手中握着一卷舆图,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但我们也合兵了。”
赵匡胤转身,目光扫过众人,“五万禁军,三万厢军,八万大军如今尽在朐山。辽军那边,耶律沙也收拢了三万骑。十一万,兵力上,我们占优。”
众人争论间,赵匡胤已走到沙盘前。
这具长宽各丈余的沙盘,精细塑造了海州周边三百里山川地形。朐山、羽山、磨山三座丘陵呈品字形矗立,宋军营寨如铁钉般楔在三山要隘,辽军骑兵则游弋在北部平原。
而南面,一条用红砂标注的粗线,从淮河一路向北延伸,直至羽山脚下,那是唐军的进攻轴线。
“李从嘉把家底都搬来了。”
赵匡胤手指点向红线沿途的标记,“据探马来报,濠州援军,寿州刘仁赡部也有援军到达,扬州、金陵的守备军,加上楚州、海州残部和其亲军……估计能有十万。”
夏风穿过了望台,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远处营寨传来操练的号子声,那是新征的厢军在练习枪阵。
声音整齐划一,却掩不住一丝颤抖,这些新来兵卒大多来自中原各州,大战前夕的操练着。
“但辽军……”
卢多逊迟疑道,“耶律沙屡战屡败,这海州之战打的太要命了……”
赵匡胤嘴角一丝苦笑。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算计。
“只剩下三县之地,收缩战线,互为犄角,让他老老实实,还需要这群辽军骑兵来支援……”
他抬头望向北方。视野尽头,远方隐约可见烟尘升腾,那是辽军骑兵在巡弋。
“传令各军。”
赵匡胤的声音陡然严厉,“即日起进入临战状态。夜间双岗,斥候放出三十里,粮仓转移至山中密营。还迎…”
他看向赵普:“告诉耶律沙,想要粮草,就拿唐军人头来换。一颗人头,一石粮。不再供着他们……”
赵普躬身:“臣明白。”
“都去准备吧。”
赵匡胤挥手,“决战之日不远了。这一仗,要么把唐军赶回淮河以南,要么……”
剩下半句话他始终没有出口。
将领们抱拳领命,鱼贯退下。
了望台上只剩赵匡胤一人。
他俯身细看沙盘,手指最终停在“沭阳”二字上。
那里是辽军大营,也是整个防线最薄弱的一环。
“李从嘉,”他轻声自语,“你会先打哪里呢?”
同一时刻,沭阳城北,辽军大营。
与宋军营寨的井然有序不同,辽营杂乱得像草原上的部落集剩毡帐依族属星散分布,战马拴在帐前,空气中弥漫着粪臭、汗臭和烤肉的焦糊味。
中军大帐内,气氛比气味更糟。
“赵匡胤什么意思?”耶律挞烈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铜盘酒盏哗啦散落一地,“一颗人头一石粮?他把我们当猎犬使唤吗?!”
耶律斜轸默然坐在右侧,手中擦拭着弯刀。
刀身映出他半边脸颊,那道从眉骨斜至嘴角的伤疤,是东海县突围时留下的。如今伤口已愈,但心里的那道,还在渗血。
“够了吧。”
上首的耶律沙终于开口。
这位辽军统帅比四个月前苍老了十岁。
两鬓全白,眼袋深垂,只有那双鹰眼依旧锐利。
他缓缓扫视帐中诸将:耶律挞烈的暴怒,耶律斜轸的沉默,耶律贤的焦虑,还有十几个部落首领眼中闪烁的游移。
“抱怨有什么用?”
耶律沙声音沙哑,“我们现在有三万骑,但粮草只够十日。战马掉膘,箭矢不足,铠甲破损……这些是骂赵匡胤就能解决的吗?”
耶律挞烈梗着脖子:“那大帅怎么办?真去给宋缺刀使?”
耶律沙冷冷道,“你们以为李从嘉会放过我们?东海县那一万五千辽军子弟的血,还没流干呢。”
帐中死寂。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夹杂着士兵的争吵声,又是因为抢粮。
自从丢了东海县,丢了粮仓,各部落间已发生数起械斗,再这样下去,不用唐军来攻,自己就先溃了。
“赵匡胤这一招狠。”
耶律贤叹道,“逼我们与唐军死战。赢了,他坐收渔利;输了,我们替他消耗唐军兵力。”
帐外暮色渐浓,有亲兵进来点燃牛油灯。
火光跳动,将将领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如群狼环伺,恢复了辽军好勇斗狠的性子。
耶律贤,站出来,坚定信心。
他这几日屡次猜中唐军谋划,地位与日俱增。望着众将道。
“前些日子各部头领,迷失在掠夺财货汁…而今绝境当前,当齐力同心……没人能挡住我辽军铁骑。各部头领要有耐心,这几日挖地三尺,搜刮城中百姓,查收粮草,等待宋、唐大战时机,他们两败俱伤,我军再上!”
“对,就该这样!”
“将军,好谋划!”
辽军众将纷纷赞同。
羽山以南,唐军先锋大营。
林仁肇站在营门哨塔上,望着北方沉沉夜色。
这位以悍勇着称的江宁第一猛将,此刻却异常沉默。
他手中握着一支铜管,单筒千里镜。镜筒里,沭阳方向的辽营灯火如繁星洒落,隐约可见骑兵巡弋的影子。
“看出什么了?”身后传来声音。
副将张光佑登上哨塔,递过水囊。
这位将跟随林仁肇月余时间,最懂他心思。
“太安静了。”林仁肇放下千里镜,“辽营今夜……你看,安静了不少。”
“他们这是要收缩战线,放弃了进攻,准备防守了。”
张光佑推测的着。“看他们这般谨慎的架势,这几日咱们要找个时机,攻下沭阳,只怕颇为困难。”
林仁肇经过前次大败,行军颇为谨慎:“虽然他们八万大军被打残了,但是不能轻担还需要禀报陛下,看下一步是否继续攻打沭阳。”
在袭击敌营的前夕,纵使身经百战的林仁肇,也不免心中狂跳不已,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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