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明亮而笃定：“但眼下，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阿姐这里，或许有一个现成的人选，能解你的燃眉之急，甚至……成为你未来打造翻译班底的核心！”
“现成的人选？”苏岩青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谁？阿姐快！”
苏月禾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丝对那个少年的欣赏：“你可还记得，我香料铺里那个叫阿德勒的胡人少年？”
“阿德勒？”苏岩青一愣，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在苏氏药铺后堂角落里，总是安静地分拣药材、眼神清澈、偶尔会对着药材露出痴迷神情的瘦弱少年。
他点点头，“自然记得，阿姐他嗅觉极其灵敏，是个识香辨药的奇才。”
“不错！正是他！”苏月禾肯定道，“但这孩子，可不仅仅是个识香料的奇才！”
她看着弟弟，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岩青，阿德勒他……精通西域多国语言！大食语、龟兹语、于阗语、疏勒语……甚至粟特语、突厥语，他都能听能！
而且，绝非粗通皮毛，而是相当流利地道！我药铺里偶尔有西域商人来买些特殊药材，语言不通时，都是阿德勒上前帮忙翻译，从无差错！他性子虽然内向腼腆，但心思纯净，做事极其认真可靠！”
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点亮了一盏明灯！苏岩青只觉得一股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几乎要跳起来。
“当真？阿姐，此话当真？！”他激动地抓住苏月禾的手，声音都在发颤。精通多国语言！这正是他梦寐以求却遍寻不得的人才啊！而且就在身边，就在姐姐的药铺里！还是一个他有所了解、品性纯良的少年！
“千真万确！”苏月禾笑着点头，“这孩子自幼和他父亲赛义德行商在西域诸国，见多识广。也是因为他自在商路上长大，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加上赋异禀，学语言极快。只是他性子太过安静，不喜张扬，这身本事，连他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有多大价值。”
“太好了！太好了！”苏岩青激动得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绝处逢生的巨大希望和振奋！“阿姐！你真是我的福星！解了我燃眉之急啊！”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芒：“阿姐，能否……能否立刻将阿德勒请来？不，我亲自去请！四方馆需要他！我更需要他！”
苏月禾看着弟弟重新焕发神采的样子，心中也满是欣慰：“他就在药铺后院整理药材。我这就让红姨去叫他过来。”
“不，阿姐，我跟你一起去！”苏岩青迫不及待，“如此人才，当以礼相待！我要亲自去接他！”
苏氏药铺的后院，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草香气。阿德勒正蹲在一排排晾晒药材的架子前，心翼翼地翻动着簸箕里色泽深沉的某种根茎。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格外安静。他拿起一块根茎，凑到鼻尖，闭目深深嗅闻，眉头微蹙，似乎在分辨着极其细微的气味差异。
“阿德勒。”苏月禾温和的声音响起。
阿德勒闻声立刻站起身，显得有些局促，双手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恭敬地垂首：“夫人。”他的官话带着明显的异域腔调，但发音清晰。
当他的目光越过苏月禾，看到站在她身后、穿着掌事锦袍、神情热切而郑重的苏岩青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和不安，头垂得更低了：“苏……苏掌事大人。”
“阿德勒，不必多礼。”苏岩青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真诚而温和的笑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今日我来，是有一件关乎四方馆、甚至关乎凉州商路未来的大事，想恳请你相助！”
阿德勒抬起头，清澈的褐色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似乎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药铺工，能帮上掌事大人什么关乎凉州未来的大事。
苏月禾在一旁柔声解释道：“阿德勒，岩青他遇到了大难题。四方馆今日接待西域四国使臣，其中大食国的使臣言语不通，提出的要求又十分苛刻，而馆内无人精通大食语，致使谈判陷入僵局，甚至可能损害我大胤的利益。
岩青他……知道你精通多国语言，包括大食语、龟兹语等，特来请你出山相助！”
阿德勒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自己这身因为流浪而被迫学会的语言，竟然有如此重要的用处？还惊动了四方馆的掌事大人亲自来请？
“我……我……”阿德勒有些手足无措，声音细若蚊呐，“我只是……会一点……不敢……”
“阿德勒！”苏岩青恳切地看着他，语气充满力量，“这不是‘会一点’！这是救命的真本事！四方馆重启，就是为了沟通东西，繁荣商路！可若连话都不通，如何沟通？
你的语言才能，就是打通这壁垒的关键钥匙！四方馆需要你！凉州的未来，也需要你这样的桥梁！”
他上前一步，郑重地行了一礼：“我苏岩青，以四方馆掌事之名，正式邀请阿德勒，成为四方馆的首席译官！协助我与西域使臣沟通，并……教导馆内人员学习西域语言！待遇从优，身份等同馆内执事！你可愿意？”
首席译官！身份等同执事！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阿德勒耳边炸响。他呆呆地看着眼前向他郑重行礼的掌事大人，看着苏月禾夫人鼓励而信任的目光。
他漂泊半生，受尽冷眼，从未被人如此重视，从未想过自己这“无用”的技能，竟能被赋予如此崇高的意义和价值！
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和力量，从心底深处汹涌而出，冲散了长久以来的卑微和怯懦。他挺直了那一直习惯性微躬的脊背，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自信”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用带着异域腔调、却异常清晰和坚定的官话，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掌事大人……夫人……阿德勒……愿意！愿为四方馆……尽绵薄之力！”
当苏岩青带着阿德勒重新回到四方馆，走进那间曾让他倍感挫败的议事厅时，他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沉稳有力。
阿德勒换上了一身馆内为他准备的、合体的青色译官服饰，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瘦弱，但眼神明亮，气质已截然不同。
“张老，李老，”苏岩青对两位正愁眉苦脸的老执事介绍道，“这位是阿德勒，从今日起，便是我四方馆的首席译官，精通大食、龟兹、于阗、疏勒等多国语言。有关使团沟通事宜，皆由阿德勒负责。”
两位老执事先是愕然，随即看到阿德勒那明显带着西域特征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神，又听到掌事如此郑重的介绍，眼中顿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真是无绝人之路！
“太好了！太好了！阿德勒译官，有劳了！”两位老执事激动地拱手。
苏岩青转向阿德勒，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托付：“阿德勒，稍后我会将大食使臣今日提出的要求，以及我们初步拟定的税则方案细节告诉你。
明日会谈，我需要你精准、完整地传达双方的意思，尤其是大食使臣的原话，无论其语气如何，务必一字不差！同时，也请你留意龟兹、疏勒使臣的反应和言语。”
阿德勒用力点头，眼神专注而认真：“掌事大人放心！阿德勒……定当竭力！”
这一夜，四方馆掌事书房灯火通明。苏岩青与阿德勒相对而坐。苏岩青详细地向阿德勒复述了白会谈的经过，重点描述了阿卜杜勒·拉赫曼的要求以及帕尔哈提的翻译。
阿德勒听得非常仔细，不时用大食语低声重复或询问某些细节。
当苏岩青提到阿卜杜勒那隐含威胁的话语时，阿德勒立刻用流利的大食语模仿出了那种倨傲而略带施舍的语气，并精准地翻译过来：“他原话的意思是：‘若连这点诚意都吝啬，伟大的大食商船，或许会考虑将香料和珍宝，转向南方那些更懂得珍惜的港口。’”
苏岩青眼神一凛，果然如此！这威胁比帕尔哈提转述的直白且严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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