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瞬间的剧痛与失态，被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柳明慧尽收眼底。
她温婉的目光看似关切地扫过陈胜苍白的脸，实则早已穿透表象，精准地捕捉到了女儿绯红的耳根、看向陈胜时几乎不加掩饰的迷恋，以及桌下那只不安分的脚尖。
保养得夷指尖捏着筷子，微微发白，脸上却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一顿饭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陈胜起身告辞，动作略显僵硬。
李玉凰立刻跳起来：“我去送他！”
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雀跃。
院门外，夜风清冷。
李玉凰跟在陈胜身后半步，路灯将她扭捏的影子拉长。
“喂…”她踢着石子，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刚才…我爸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指的是父亲在饭桌上那肆无忌惮的豪言壮语。
陈胜停步，转身。
月光勾勒着他清俊却冷硬的轮廓，也遮掩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他不能，也不敢在这夜色中，在她父母的门口，流露出半分超出界限的情绪。那深埋的好感和强烈的道德责任感激烈碰撞着。
“李姐，‘星火’淬炼需心如止水。”他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既是给她听，更像是在告诫自己：“杂念，是神经过载的引信。”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狠下心补充道：“若不能专注，不必再练。”
必须拉开距离，为了“星火”，更为了她才刚刚开启的人生。
李玉凰猛地抬头，脸瞬间涨红，羞窘、委屈和被误解的刺痛交织：“你…！”
她看着陈胜那双似乎毫无波澜的深眸，那里面映着路灯的光，却没有半分她期待的温柔。倔强的火焰在眼底燃烧，她像是要证明什么，也像是要把自己积攒的所有情感都倾泻出来，深吸一口气，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结结实实地在陈胜紧抿的唇上啄了一下！
“我偏要练！还要练得比你更强！” 少女带着颤音和哭腔的宣告在夜色中散开，她转身跑回楼，马尾辫划出一道惊惶又决绝的弧线。
唇上残留的温软、青涩却又无比真实的触感，如同在寂静真空引爆的粒子风暴，瞬间炸开了陈胜脑中所有的逻辑屏障！那被层层冰封、重重压抑的情感洪流，借着这猝不及防的突破，咆哮着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更可怕的是，这山崩海啸般的情感冲击，如同一颗恒星落入油库，瞬间引燃了他强行压制的神经幻痛！
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扶住冰冷的院墙，指关节因剧烈的痛楚和情感冲击而暴突发白！
冰冷的墙体也无法冷却此刻在他灵魂深处激烈冲撞的火焰与寒冰。
楼客厅，暖黄的灯光下气氛凝滞。
“玉凰！”柳明慧的声音第一次如此严厉，带着母亲穿透一切的洞察力：“你跟妈妈实话，你跟陈胜…”
“哎呀妈！”李玉凰捂着脸，耳根红得滴血，跺着脚就想往楼上跑，刚才的勇气在母亲锐利的目光下荡然无存：“我…我去洗澡！”
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站住！”柳明慧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拦在楼梯口，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女儿：“桌底下踢人家腿，饭桌上眼珠子都快黏人脸上，吃完饭还追出去…刚才送人还…！李玉凰！你当妈妈是瞎子吗？”
每一句质问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剥开少女竭力隐藏的秘密。
“老子看挺好！”沙发上的李振国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茶杯哐当响。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黝黑的脸上满是畅快的红晕，声如洪钟：“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看中了就果断下手！这才有我老李家的风骨！痛快！”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着酒气和军饶豪迈，指着楼梯上羞愤欲绝、手足无措的女儿，嗓门震得吊灯都在晃：“那子！陈胜！是块万中无一的好钢！老子的眼光错得了？！什么神经旧伤？狗屁！这子骨头里藏着狼性，眼里有焚火，心里有定疆山！生的帅才！压不垮的脊梁！配得上我闺女！”
“李振国！你少灌点马尿就胡袄！”柳明慧气得胸口起伏，狠狠瞪了醉醺醺的丈夫一眼，转头望向女儿时，语气软了下来，但眼底是化不开的忧心：“凰儿，陈胜那孩子…妈不是不喜欢。他身上那份冷静和担当，万里挑一。可他肩上担着多大的干系？那代价…妈妈是怕…” 柳明慧的声音有些哽咽，“怕你承受不住，你还太…”
“还？！”李振国虎目一瞪，打断了妻子的话：“十七岁吗？！老子十七岁都已经登上战舰，打凯撒鬼子了！老子的闺女，流的是铁血！不是懦夫的血！”
他走到楼梯下，魁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厚重的阴影。
他抬头看着女儿——脸上羞红未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却倔强得像一把淬火的匕首。李振国脸上的酒气和豪迈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山岳般厚重的父辈威严与期许：“玉凰，看着你爸！爸只问你一句：撇开你妈的年纪，抛开老子我的瞎起哄。你是图一时的新鲜心跳，还是真看透了这块钢的千锤百炼，认准了他身上那份烧不化、砸不烂的魂儿？”
李玉荒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那点晶莹的泪水非但没有熄灭她眼中的火焰，反而像是在淬火。她挺直脊背，像一棵迎风的白杨，马尾辫在灯光下划出利落的弧线。她没有看父亲，也没有看母亲，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那夜色中扶着墙、承受双重煎熬的身影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铮铮作响：
“爸，妈！我李玉凰，认准的人，就要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我要的不是被他保护在身后，我要做那把能和他一起拧断‘猎鹰’脖子的刀！我就是累赘，也要把自己锻造成能跟他一起上战场的合格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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