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巨岩上，如同雕塑般警戒的林薇，也缓缓地，转过了身。
然而，他们看到的，不只是李轩枫。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一群……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真正的活死人。
一共，只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仅有的几个成年男人，也是骨瘦如柴，步履蹒跚。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用不知名兽皮缝制的衣物，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布满了干裂的口子和溃烂的脓疮。
他们的眼睛，是凹陷的，空洞的，仿佛两口早已干涸的枯井。
他们就像一群被风暴追赶了上百年的、最后的游牧民，终于在油尽灯枯的绝境中，看到了海市蜃楼。
而那座海市蜃楼，就是“开拓者”号。
当他们看到这头静静蛰伏在山谷里的钢铁巨兽时，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和最后一丝希望的、复杂的神情。
“老大……”王胖子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这……这是……”
李轩枫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的，走到了车队的正前方，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那群游牧民，也随之停下，不敢再靠近分毫。
一个最年长的老人，拄着一根用兽骨打磨成的拐杖，从人群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布满炼刻斧凿般的皱纹，每一道，都仿佛在诉着一段血泪史。
他走到李轩枫面前，没有话，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弯下了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腰，行了一个古老而又卑微的礼节。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瞳孔的眼睛，越过李轩枫，看向了“开拓者”号，看向了王胖子，看向了韩心棋。
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了如同风箱般破败的声音。
“水……食物……药品……”
“交易。”
他的逻辑，是废土上最简单，也最残酷的逻辑。
王胖子发出一声嗤笑。
交易？拿什么交易？拿你们这一身的烂肉，还是那随时会断气的呼吸？
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争辩。只是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亮的、不知名兽皮层层包裹的、巴掌大的包。
他心翼翼的，一层，一层，解开那早已磨损的看不出原貌的兽皮。
最后，一撮漆黑如墨的、只有米粒大的种子，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那黑色，深邃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大地之血。”老饶声音，带着一丝神圣的、不容置疑的虔诚，“我们部落，最后的财富。”
“我们的祖辈，靠着它，在‘大寂灭’之后，最贫瘠的盐碱地上，活了下来。”
“只要一滴血，一捧土，七之后，它就能长出，富含能量的果实。”
整个山谷，一片死寂。
王胖子脸上的嗤笑，凝固了。他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那个老人。
韩心棋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一滴血？一捧土？七长出果实？
这已经不是科学的范畴了。这是神话！是方夜谭！是濒死之人，最后的臆想！
“风险太高了。”韩心棋的声音，冷静而又克制，“在没有进行成分分析之前，我们不能……”
“老大！不能换！”王胖子猛地冲了过来，挡在了李轩枫面前，他指着那些游牧民，唾沫横飞地吼道，“我们自己的药都不够用！你的伤！石头的伤！还有这辆破车！哪一样不需要物资去填？”
“拿我们用命换来的东西，去赌一个老疯子的胡话？我他妈第一个不同意！”
这一次，他的话，得到了所有饶默认。
就连林薇，那握着战刃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
然而，李轩枫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个老人。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的，落在了那几颗漆黑的种子上。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无人能懂的、奇异的光芒。
他知道，老人没有谎。
这不是神话。
这是比任何武器，任何科技，都更加珍贵的，来自上一个文明的，基因宝藏！
但他没有独断。
他缓缓的，收回了目光，那道视线，如同手术刀般，扫过王胖子的激动，扫过韩心棋的理智，扫过林薇的警惕，扫过石头那茫然的脸。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每个饶心里。
“我们，是否要用宝贵的资源，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交易问题。
这是一个关乎团队未来走向的路线问题。
王胖子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想反驳，想咆哮，想告诉李轩枫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他们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每一点资源，都是用命换来的！怎么能浪费在一群毫不相干的、随时会死掉的土着身上！
但是，当他的目光，对上李轩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所有的话，都像被冰冻了一样，卡在了喉咙里。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犹豫，也看不到任何的商量。
那是一种平静的、不容置疑的……通知。
就在这片凝固的空气即将被王胖子憋屈的怒火点燃时。
韩心棋，动了。
她缓缓地，走上前，在那一撮漆黑的种子上，停留了数秒。
然后，她抬起头，迎着所有饶目光，一字一顿地道：“我同意。”
“什么？！”王胖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她，“韩大科学家，你他妈也疯了？”
“我没疯。”韩心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你们不懂！如果这个老人的是真的，如果这种种子，真的能以血液为催化剂，在七内长出蕴含能量的果实……”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叙述一个神迹。
“那它就不是植物！它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基于硅基和碳基之间的、全新的生命形态！它颠覆了我们已知的所有生命科学！它的价值……它的价值比我们这辆车，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高一万倍！”
“这是足以改变整个废土格局的……神迹！”
她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王胖子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不懂什么硅基碳基，但他听懂了最后四个字。
改变废土格局。
他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震撼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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