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战会议结束以后,陈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祥海突然之间无所适从。他们曾并肩而战,也曾同床共枕,陈姐竟然没有一丝留恋,不留下片语只字就不辞而别,或许是因为组织纪律方面的约束,才使陈姐不告而别。然而祥海却有些适应不了没有陈姐的日子,在太阳初起的早晨,他满怀希望爬上阿毛家晒台,遥望洋房那扇百叶窗。眼前果园树木依旧,绿草茵茵,洋房那高高耸起的穹窿顶像姑娘乳房一样美丽,依然那么熟悉,让人遐想联翩。而它的主人像空气中的一滴水蒸发了,什么都没留下,像一只气球突然炸开,什么都不见了。曾经的往事,忽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飘渺,成了回忆,祥海怅然若失。见到祥海隔三差五坐在晒台上看风景,却叫他娘子帮看店,阿毛莫名其妙,心想做老板的就是随心所欲,不拿钱财当一回事。
阁楼里的一切,保持着陈姐离开时来不及收拾的模样。祥海抚摸着陈姐曾睡眠过的枕头、皱巴巴的床单、看过的书籍,回想起她依偎在他的臂弯中谈论人生、谈论莎士比亚,他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他不能触碰陈姐睡的那一边,仿佛陈姐还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怕惊醒她的美梦。怕陈姐突然回来,埋怨他人去茶凉。他在等待陈姐回来,然而却是徒劳,陈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此消失不见了。
难道他做错了什么,陈姐在躲着他?他决定到洋房去打探一下。他转过围墙,来到洋房的院子外,洋房铁制的院门开着。他径直走进去,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敲洋房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法国大妈,她身材发福,罩着一袭粉色碎花连身裙,将大门只开一条缝,探出头来问:“你找谁?”祥海知道她一定就是陈姐的母亲。除了金发碧眼,陈姐可以没有一处地方有母亲的影子。陈姐话始终细声细气不紧不慢,这位法国大妈话声音洪亮,一声招呼三层楼都能听到。
“你找谁?”陈太太又问。
“安娜在吗?”
陈太太打量祥海一会儿,见这位不速之客相貌堂堂,谦谦如玉,便有几分好福自女儿出走以后,陆公子便不再上门,乍一见祥海倒是和陆公子有三分相像,连忙延请入内,问道:“你怎知我女儿名?”
祥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我们同事过,同事们都这样称呼她。”
“同事过?”陈太太十分惊讶,“她毕业以后就不务正业,原来她一直不着家是和你们在一起做着见不得饶勾当?”
“请问,安娜在吗?”祥海很难回答陈太太的问题,只好极不礼貌地再问一遍。
“既然你和她是同事,我正要问你们要人呢!自从她从学校毕业以后,对父母不闻不问,连家也不回,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德先生’和‘赛先生’?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可以不要礼义廉耻,跟着男人整在外癫狂不回家,最后连人都被拐走。什么同事,我看你分明是她同党!”陈太太着就哽咽起来,“我只有她一个女儿,我很想她。”
祥海正在尴尬时,楼上下来一位男士,四平八稳走过来,对祥海介绍道:“鄙人姓陈名一凡,是安娜的父亲,您请坐。”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良友厂陈老板。”
“言过其实,厂子已经没了,做什么老板。你找安娜有什么事?”
陈姐过,她和父亲有深厚的感情,祥海就指了指门外树木后的围墙,如实告知:“我是那边的房东,姓李名祥海,安娜离家以后一直住在我家。”
“你就是李祥海,酒行老板,那边两条弄堂都是你的产业,从宁波路搬来簇。真是可笑,我们不知道安娜就在弄堂那边,要是知道,我和她母亲就都不会担心了。”
“安娜住在你家?”陈太太大吃一惊,“既然阿娜住在你家,那你告诉我,安娜现在去了哪里?”陈太太止住了哭,又扯住祥海问道。
“夫人,你最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正在和客人话呢!”陈老板劝阻陈太太。
“陈姐是在我这住过,但又突然消失了,我猜想她应该是回家了,所以来这看看。”
“真是难以置信,安娜近在咫尺,我们都不知道。”
“是的,那边二号晒台可以看见你家三楼。她她不能回家,一回家就会被母亲锁起来不让再出门。她很想念你,我们曾经在晒台上遥望过你,那你在看书,陈姐就很放心。”
“你看看,”陈老板对夫人,“女儿被你吓得不敢回家,是不是被你赶跑的?”然后又对祥海,“这么来,我夫人得没错,你和安娜真是同党。”
“是同志……不过她突然消失了,我很担心,觉得她不应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会不会在家里藏着,不愿意见我。”祥海把夏日那一晚的事叙述一遍,假夫妻的事不能提及,因此躲躲闪闪的不清楚,“有些事不便,我觉得她就在楼上。”
陈老板:“既然安娜信任你,请你也信任我,安娜确实没有回来。我看你很憔悴,回去好好睡一觉,等你头脑清醒了,我来找你。”
第二晚上,酒行刚打样,陈老板果然来找祥海,祥海把他请到阁楼上。陈老板将阁楼打量一番,开门见山:“日本人对我恨之入骨,因此我隐姓埋名于此,请见谅。我知道赵老板也在这,否则我应该去拜访一下赵老板,感谢他为良友厂的付出。你我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彼此应该不陌生,你和我女儿也做了不少事。”祥海点头称是,指了指床:“陈姐就睡在这,她的衣物都还在,所以我以为她大概是回家了。”陈老板见床上散乱着安娜的内衣和睡衣,瞬间明白了一切,对祥海:“以我对安娜的了解,安娜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你,在你这住,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爱上了你。安娜是个好孩子,值得你爱。但我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离开你,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祥海将那个晚上以后以及反战大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陈老板。陈老板听了后沉默不语,走到床头拿起那本莎士比亚来,抚摸良久,:“她一来就问你愿不愿意和她做夫妻,你被吓到了是不是?所以她才做假夫妻。她就是这个性格,喜欢的会直言不讳,但又很传统。我知道你和她接触过多次还一起捐过款。她很爱你,即使没有任务做媒,她也会这样的话。”
祥海拿过陈姐睡过的枕头抱在怀里低头不语。陈老板:“一个坠入爱河的女孩什么都不会介意,我可以想像安娜是怎样在你这里度过每一晚的,所谓的任务,是让原本矜持稳重的她变得热情奔放的借口,却让你误解了她的用意。”
“我要好好静一静。”知女莫如父,他所了解的陈姐和她父亲口中的陈姐完全不一样,这使祥海陷入了沉思。
“那么我告辞了!”陈老板,“一有安娜的消息,我马上就通知你,你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是她母亲见到你第一眼就这么跟我的,她女儿喜欢上你她就放心了。你使她母亲突然之间放弃要安娜家一个官僚或者富豪的念头,这很不容易,这是你的功劳。再见,孩子!请恕我这么冒昧地称呼你,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这么称呼你是我对你充满了期望。安娜会回来的,只要你在。”
陈老板走了以后,祥海在阁楼里躺了一一夜,不吃不喝。阿毛娘子大惊失色,赶快跑过车行来找赵大,赵大却不在。第二,阿毛娘子看到祥海呆坐在阁楼里,让店里的人都不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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