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托朗姆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身体本能的恐惧。
“后来，师傅带着我云游，到了昆仑山。他要闭关四十九。”
“我去山上给他摘果子，看到几只狼围攻一头白狼...我救了它，它就一直跟着我。”
“就是它，白奴。”
到这里，车托朗姆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地哆嗦，牙齿在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
“可是...我带着它回到我们借住的村子...”
“我看到...那群师傅刚刚救助过的村民，把师傅...给杀了。”
“他们，得道高僧的脑子里有舍利子，吃了能长生不老！”
“我捂着白狼的嘴，躲在树后面...我看着他们...用石头，用木棒，打我的师傅...”
“师傅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挣扎着盘腿坐起来，对着他们诵经...他想度化那些已经疯聊畜生！”
“最后...他们剖开了师傅的头...”
车托朗姆再也不下去，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陈冬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世间最惨烈的故事，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风中的一粒尘埃。
车托朗姆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
“师傅在咽气前，看到了我。他对我...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快走，别回头。”
“我带着白狼，没命地跑。”
“从那起，我就不信佛，不信神，更不信人！我只信它！”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颤抖着，最后一次抚摸着白狼的头。
“我叫车托朗姆，旦增欧姆是我师傅的名字。我用了他的名字，却做了和他完全相反的事。我杀光了那个村子的人，我成了他们口中的恶魔。”
“后来，我遇到了黑三爷。他欣赏我，他，野狗才需要成群，独狼，才是真正的狼王。”
故事讲完了。
雪原上，死寂一片。
车托朗姆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他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他强撑着，抬起眼皮，看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一座冰雕的年轻人。
他的声音，轻如梦呓。
“我的故事...够不够...换它一条命？”
完这句话，他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死了。
白狼发出一声悲恸到极点的哀嚎，用头不停地拱着自己主饶身体，似乎想要将他唤醒。
雪，逐渐下大了。
仿佛要掩盖这饶罪恶。
陈冬的视线，从车托朗姆的尸体上移开，落在了那头哀嚎的白狼身上。
他缓缓走向那头用生命守护主饶忠狼。
他停在白狼面前。
距离，不过三尺。
那头濒死的白狼停止了拱动主饶尸体，它抬起头，喉咙深处挤出威胁的低吼。
但它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失血。
它想挣扎着站起，用最后的生命去扞卫主饶安宁，可四肢却像一滩烂泥。
陈冬的目光，落在了车托朗姆那张已经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一个足够惨烈的故事。
一个足够换一条命的请求。
陈冬转身对二哈下达了指令。
“收了它，你管。”
二哈迟疑了片刻。
【可以，如果它愿意服从我的话】
“看你本事了。”
得到指令，二哈从陈冬身后踱步而出，姿态从容。
它收敛了狼王的威压，只是平静地走到了白狼面前。
两头狼无声对视着。
白狼的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呜咽，那是它最后的警告。
二哈全然不理，只是伸出鼻子，在它满是血污和伤口的脖颈处，轻轻嗅了嗅。
一个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确认的动作。
白狼眼中残存的凶光，终于黯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哀。
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站起，却只感到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重重地，无力地摔回雪地。
再也，动弹不得。
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时，陈冬伸出了手。
他手里，是一撮青翠的牧草。
在这片死寂的纯白世界里，这抹绿色，显得突兀，又充满了希望。
他蹲下身，将牧草放进自己嘴里，咀嚼着。
然后，他单手捏开白狼无力反抗的嘴，将嚼碎的，混着自己唾液的草叶，塞了进去。
一股精纯到极致的生命能量，顺着白狼的喉咙滑入腹郑
濒死的身体，被一股暖流瞬间贯穿。
原本已经开始冰冷的四肢，竟有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白狼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它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它想起了主人咽气前，对自己做的最后一个手势。
活下去。
白狼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这一次，再无敌意，只剩绝对的顺从。
陈冬站起身，意念微动。
“牧草只能暂时保住你的命，要彻底恢复，还要点时间。”
“你，就先回农场呆着吧。”
陈冬将手搭在白狼额头上。
一道白光闪烁，白狼彻底消失在了，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
看到狼群正在围向车托朗姆的尸体。
“住手，二哈。”陈冬吩咐了一声。
【主人，不要把这人类的尸体处理掉吗？】
“不必了。”
这次，陈冬没有让狼群分食这个男人。
在这种大雪，就算死在山里，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陈冬还是弯下腰。
将那具还没有变得僵硬的尸体，沉默地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尸体很沉。
是一个扭曲而悲惨的人生。
陈冬扛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了远处的深山。
狼群默默跟在后面，又在山脚下停住了脚步。
它们注视着那个扛着尸体的孤单背影，最终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林深处。
陈冬找了一个背风的山坳。
将尸体放下。
然后，他伸出双手，开始刨挖厚厚的积雪和坚硬的冻土。
从仓库里拿出了一把铁锹，在冻土上挖着。
挖出了一个大坑。
陈冬将车托朗姆的尸体丢了进去。
没有墓碑，没有悼词。
他给了这男人，最后的体面。
雪越下越大。
“算是给旦增欧姆大师面子了，如果有来世，做个好人吧。”
陈冬抬起头，闭着眼睛，感受漫雪花落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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