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宪这夜里就出发，通宵赶路，在第二日午时前便来到了凤翔府，站在了军营的前面。
亮出兵符后，他顺利见到了梅林卓。
“在下沈宪，见过梅将军！”沈宪利落地一个行礼。
梅林卓望着眼前这位一身玄色织金暗纹的笔挺身影，刀削斧刻的俊脸比几年前看到的少年成熟了不少，锋芒内敛却又充满力量，沈家最负盛名的二郎沈宪，更加高深莫测了。
见面不称表舅，不拉关系，梅林卓暗自点头，这个青年是自己喜欢的风格。
“沈二郎，听你前一阵带兵把北狄主力灭了，不错！不错！”
梅林卓五十出头，体格彪悍，威严气息甚浓。他历来尚武，性格也豪爽，对有能力的年轻人不吝赞美。
“谢梅将军赞赏！”嘴上谢谢，态度可不谦虚。
梅林卓看了反而哈哈大笑，这个年轻人，有意思！
“沈二郎，我听通传兵，你是带着兵符来的？”
“是！”
梅林卓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沈宪，带着意味问道：“要我调兵救你父亲和沈家军？”
沈宪大大方方回答道：“我想，可这枚兵符办不到。”
“哦～”梅林卓对沈宪这个回答倒是有几分意外。
“救不救西部大军，在于皇命，在于将军本心，兵符办不到。我带着这个兵符，不过是块敲门砖，只为见您一面。”
沈宪明白，梅林卓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谋略和心计是用来对付外敌的，在他面前耍花招，路就被堵死了。
“现在见到了，你准备如何服我？还是求我？”梅林卓一副看好戏的口吻，他还真有点期待沈宪的表现。
“求若是有用，我不吝啬我这双膝盖骨。梅将军，沈家这百年来兢兢业业在西北耕耘，啃的是最硬的骨头，拿的是最少的军饷，打的是最累最凶残的仗！不图别的，只为保护这一方土地上的百姓。同朝为将，今日我沈家落入此境地，将军心里也不好受吧！”
梅林卓差点被他这一个发问，引得长吁一声。沈家的遭遇，确实让他对当今皇上有些心寒。
“若是有机会让我父亲，让我当面和皇上对质，我们情愿舍弃沈家上上下下三百口人命，只求这一仗不要输，只求皇上救救被围的三万将士——只可惜，我们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们沈家让这三万多将士们一起陪葬，实非我们所愿也！”
沈宪接着道：“拿我们自己饶性命，给西戎人磨刀，涨敌军志气，来年西戎再南下的时候，大乾用什么抵挡，还有谁会愿意抵挡。到时候将士们的心寒，士兵们胆怯，不等西戎开打，我们就先投降了。”
梅林卓刚刚玩笑的表情收了起来，脸色又僵又冷，神色晦暗。为将为帅，听到这样的话，戳心窝子的疼。
梅林卓这些日子就好比放在热锅上蒸烤，他多年与西戎对阵，不少兄弟将士死在西戎人手里，如今人为刀俎，大乾军队为鱼肉，心里并不好过。
可他能如何？总不能违抗皇命吧？！
“梅将军，你恐怕还有所不知，这次我军三路被围困，不是我父亲无能，而是有人泄露了我们的作战方略给西戎。”
梅林卓显然之前就有过疑虑，沈宪此话一出，他脸上的不敢置信很快转化为“原来如此”的表情。
沈宪点头：“我已经知道有人在幕后通敌，有意泄露此次大军的行军布陈计划，原本四路大军都要落入敌网，大皇子一路也不过是侥幸逃脱而已，泄密之人意在全歼我军！”
他到最后的时候，简直是咬牙切齿，带着肃杀之意。
梅林卓知道沈宪不会凭空猜测，但这事没那么简单，他对兵部的流程很熟悉：“大仗都要呈报作战计划到兵部和皇上手里，信筒有特殊机关，凡经手之人轻易打开，里面纸张尽毁。计划不是在送去京城途中丢失的，作战计划若是在途中泄露了，就到不了陛下手上。
皇上看过计划点了头，知晓此计划的只有皇上和几位重臣，别人是断断看不到一丝一毫信息的——这是通敌！国之大罪！大乾臣子为一己私利，陷数万将士于水火，这似乎不太可能——难道是在其他方面出了岔子？”
沈宪摇头：“这次西北军的作战计划特别严密，在军中除了我爹，并无人知晓，都是在作战前夜才得到通知。”
“我爹是派了我大哥亲自送到兵部，就连我大哥也是被瞒着的，全程没有打开密函，而是亲手交到了兵部孟延明的手郑我调查到了密函经手人只有我父亲、我大哥、兵部侍郎孟延明、兵部尚书许桥栋、宰相张盛林还有皇上。”
“宰相张盛林是三朝元老，他在任这几十年，我们对西戎用兵大也有近百场，多数他都参与过，并无不妥。兵部尚书许桥栋在朝中地位能如此稳固，是因为他不参与党争，也不加入哪一方的势力，他出身世家，也是陛下信得过的人，执掌兵部多年没出过问题。”
梅林卓靠着椅背的身子陡然直立了起来，眼睛都瞪大了：“你怀疑兵部侍郎孟延明？！”
沈宪到了这么紧要的关头，也不会藏着掖着了，笃定地回答道：“是的，这孟延明是朝廷新秀，二皇子一党，此战泄密能让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位皇嗣命丧西北，如此，诸多皇子中，只有二皇子能得重用了。二皇子手都不需要沾一下就能灭掉两个劲敌，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梅林卓暗自咬了咬牙，这皇储夺位向来是腥风血雨，若为了二皇子上位，他们使出这样的招数也不稀奇。伍家孟家一丘之貉，这些年好些手段让地方上的将士们唾弃不已。
沈宪接着道：“我还得到了两个有力辅证：现在的西戎王阿萨奇，以前的四王子，去年七月曾到北都城，明面上是作为西戎使团的一员，实则在北都城期间，与孟延明曾有过私下密会。此人早有取代他父王的野心，在此之前阿萨奇一直表现得很平庸，实力在他诸多王兄弟中属于中等，他从大乾回西戎两个月后实力就在偷偷提升，又积蓄了三个月之后，一鸣惊人，弑父杀兄，还干掉了两个最强的部落王。他的依仗是一批精锻铁兵器，还有穿云连弩，足足有一万件之多，绝非民间走私可以拿到的货，能拿到也达不到这个量，孟延明正是主管兵部的兵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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