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那三家士绅被锦衣卫抄家拿问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几就传遍了江南各州府。
那些原本也盯着辽东蒸汽机、心里打着算盘的士绅们,听得这消息,个个都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瞬间凉透了心。
苏州城里的富户沈老爷,前几日还和幕僚们商量着,要不要托人在辽东找个门路,哪怕学不到核心技术,能弄些蒸汽机的零件仿仿也好。
这日正坐在花园里喝茶,听管家报吴家满门被押往应,连祖坟边上的几棵古树都被官府没了去,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了满袍也浑然不觉。
他猛地站起身,对幕僚道:“前几日的事,全当没提过!往后谁再敢提‘蒸汽机’三个字,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杭州的盐商胡家,本已备下千两白银,想打点工部的人,混进下一批去辽东的匠人队伍里。
听闻消息当晚,胡老爷亲自把那箱银子搬到后院,浇上煤油点了把火,火光映着他蜡黄的脸,嘴里反复念叨:“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连管家劝他“留些给家里用”,都被他一脚踹开:“银子再多,有命花吗?没见周家那子,就因为替容了封信,被锦衣卫从被窝里拖出来,至今不知死活!”
那些平日里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乡绅们,更是收敛得比谁都快。
往日里出门必带十余个家丁,前呼后拥,如今却换上粗布衣裳,骑着瘦驴往乡下躲;祠堂里原本商议着要联名向巡抚递文书,求着放宽对辽东贸易的限制,此刻文书早已被撕得粉碎,族长还特意在祠堂门口贴了张告示:“族中子弟,不得与辽东任何差事沾边,违者逐出宗族。”
有那胆子稍大些的,私下里聚在密室里嘀咕,陛下这次是不是太较真了。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人捂住嘴:“你不要命了?没见常州的李家吗?就因为在酒桌上了句‘蒸汽机也未必有多稀罕’,第二就被锦衣卫请去‘问话’,回来时腿都瘸了,家产也被抄了一半,是‘妄议军器,心怀不轨’!”
江南的码头、驿站,往日里总有士绅派来的人打探消息,如今却冷冷清清。
驿站的驿丞,这几日连寄往辽东的家信都少了大半,偶尔有几封,也净是些“家里安好,勿念”的空话,半句不敢提生意、手艺的事。
这些士绅心里跟明镜似的:朝廷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蒸汽机不是寻常物件,是陛下看重的“国之利器”,谁想伸手碰一碰,那把悬在头顶的刀,不准什么时候就落下来。
三家的例子摆在眼前,抄家、下狱、流放,哪一样都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于是,原本暗流涌动的江南地面,一时竟安静得可怕。
富户们闭门谢客,乡绅们谨言慎行,连平日里最爱钻营的商人,也只敢做些粮油布匹的本分生意。
谁也不敢再提辽东,不敢再想蒸汽机,只盼着这场风波早些过去,让朝廷的目光从江南移开。
只是他们心里清楚,这把刀既然已经亮了出来,往后再想动歪心思,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朱元璋处理完江南士绅窃密一案,并未就此歇手。
他坐在御书房里,指尖敲着常孤雏奏疏里那句“工部匠人多与江南士绅勾连”,眼神冷得像关外的寒冰。
“工部是掌下营造、器械的地方,竟成了那些士绅安插眼线的窝子?”他冷哼一声,对侍立的锦衣卫指挥使道,“传朕的话,着工部尚书将本朝建立以来,所有由江南官员、士绅举荐入职的工匠、吏员,造册呈上来。”
旨意一下,工部上下顿时慌了神。
尚书王钝捧着朱笔,手都在抖——他心里清楚,工部里多少人是靠着江南乡党、士绅的门路进来的。
有的是苏州某富户举荐的“巧匠”,实则只会些花架子;有的是南京给事中塞进来的远房亲戚,在物料司当差,专管采买,暗地里不知与江南商号勾连了多少回。
锦衣卫的人很快进驻工部,会同吏部一同查核名册。
查到营造司主事李嵩时,锦衣卫指挥使拿起卷宗,冷笑一声:“此人三年前由江南巡按举荐入职,其父是无锡首富,去年还捐了五千两银子给周士绅修花园,倒是亲厚得很。”
当即让人把李嵩拿下,从他家里搜出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给吴府送铜料”“替陈府采办铁器”,全是与涉案士绅的往来。
更惊饶是在物料库查到的猫腻。
库管员赵全,是前礼部侍郎张谦的表侄,被派来管蒸汽机所需的特种钢材。
锦衣卫的人翻出他的入库记录,发现近半年来,每月都影损耗”的钢材去向不明,而这些“损耗”的数目,竟与江南某商号的进货量对上了。
赵全被按在地上拷打时,哭喊着招供:“是张侍郎让我做的!他那些钢材运回去,能仿造出不少好东西……”
朱元璋看着锦衣卫呈上的卷宗,越看越怒,索性下晾狠旨:“凡由江南士绅、涉案官员举荐入职者,不问职位高低,一律停职审查;凡与江南商号有私下往来、涉及军器物料者,立斩;虽未涉案,但举荐人有劣迹者,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这道旨意下来,工部几乎被掏空了一半。
往日里热闹的工坊变得冷冷清清,不少吏员收拾包袱时,还在骂骂咧咧:“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走那些歪门邪道……”
有那侥幸没被牵连的老匠人,私下里叹气:“早该清清了,这些年混进来的人,心思全在钻营上,哪有几个正经研究手艺的?”
朱元璋还嫌不够,又让吏部重新制定工部选才章程:“往后工匠入职,须经三场考核——手艺、品孝身家。手艺过不了关的,滚;家里与士绅有勾连的,滚;敢在考核里耍花样的,连举荐官一同治罪!”
他特意让人在工部衙门外立了块石碑,刻着“匠者,国之利器也,心不正者,勿入此门”,字字如刀,看得往来官员心惊胆战。
清理下来,工部里剩下的,多是些出身寒门、手艺扎实的老匠人,或是从军器营调过来的老兵。
他们虽不善钻营,却实打实能琢磨出东西。
有个老炉匠,被江南士绅排挤了多年,如今重掌火炉,红着眼对徒弟:“咱匠人,凭的是手艺吃饭,往后再不用看那些饶脸色了。”
朱元璋站在宫墙上,望着工部方向,嘴角总算有了丝笑意。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两个案子的了结,而是从根上掐断士绅与朝廷要害部门的勾连。
这把刀既然亮了,就得斩得彻底,才能让工部真正成为为大明锻造利器的地方,而不是藏污纳垢的角落。
工部的清理刚告一段落,朱标便趁着向朱元璋请安的机会,起了正事。
他立于丹陛之下,语气诚恳:“父皇,此番工部清理了不少人,如今营造司、物料司都缺人手,尤其是懂蒸汽机、熟谙新器物的匠人,更是青黄不接。若长此以往,怕是要耽误军器营造和新机具的仿制,不知父皇可有打算?”
朱元璋正翻看着辽东送来的新学章程,闻言抬眼,指节在案上轻轻敲了敲:“缺人?招人便是,这有何难?”
朱标微微蹙眉:“只是……如今按新章程选才,考核严苛,寻常匠人难达标;而江南士绅那边刚经整顿,一时也不敢再从那边举荐,怕再生事端。”
“谁要从江南招人了?”朱元璋放下章程,目光投向窗外,似是望向千里之外的辽东,“你忘了?常孤雏在辽东办的那处新学,不是教些‘物理’‘化学’的新鲜学问么?前几日他奏报里提过,那些学子不光读得书,还能亲手造器械,什么滑车、杠杆,甚至能改良蒸汽机的零件,手艺精得很。”
朱标愣了愣,随即恍然:“父皇是,从辽东新学招人?”
“正是。”朱元璋语气笃定,“那些学子,多是辽东军户子弟或是苦寒人家的孩子,身家清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在新学里学的,就是如何算力、如何熔铁、如何让机器转得更巧,这不正好合了工部的用场?”
他起身走到朱标身边,拍了拍儿子的肩:“你总要宽和,可选人用人,得看根骨。江南那些士绅子弟,读的是八股,想的是钻营,让他们摆弄机器,怕是还没摸到门道,先想着怎么把图纸卖钱了。辽东的学子不一样,他们打见的是军伍,学的是实学,知道手里的器物能保家卫国,心思纯良,用着放心。”
朱标点头道:“父皇得是,只是辽东距应千里之遥,如何挑选?再者,他们愿不愿来?”
“这有何难?”朱元璋笑道,“让常孤雏从新学里挑些品行端正、手艺拔尖的,列个名册送来。朕给他们加俸禄,赐宅第,让他们举家迁来应。再者,工部的差事是替朝廷造利器,不比在辽东差,他们岂能不愿?”
他顿了顿,又道:“不光是匠人,新学里教‘物理’‘化学’的先生,也可择一二老成的调来,在工部设个学堂,专门教新来的匠人。
咱大明要造的,可不止蒸汽机,往后还要有更快的船、更利的炮,没有懂这些新学问的人,怎么成?”
朱标听着,眉头渐渐舒展:“父皇此举,既解了工部的燃眉之急,又能让辽东的新学学问在应传开,倒是一举两得。只是……会不会让辽东那边觉得人才流失?”
“你呀,还是想多了。”朱元璋摇头,“常孤雏是个明白人,他办新学,本就是为大明储才,如今调些人来应,是让他们担更大的担子,他只会高兴。再,新学的学子源源不断,少几个人,碍不着什么。”
罢,他提笔写下一道旨意,递给内侍:“传旨给常孤雏,让他从辽东新学遴选精通物理、化学及工艺技术的学子五十名,连同相关技艺的匠人二十名,尽快送抵应,补入工部。俸禄从优,沿途驿站妥为照料。”
朱标望着那道旨意,心中豁然开朗。
他原以为父皇只会用雷霆手段,却没想竟能想到从辽东新学招人,既避开了江南的积弊,又引来了实用的人才,这步棋,实在是高。
朱元璋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治国如造器,坏聊零件得换,还得换合用的新件。旧的腐了,就用新的来补,大明才能转得更顺。”
朱标躬身应道:“儿臣受教了。”
喜欢大明最强外戚!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大明最强外戚!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